高修萍半卷着的裤腿儿上还有些新鲜的河泥，哈着气吹着手把洗净的河蚌放到梃子扎成的篦子上蒸。东方泽坐在锅门嘴前面，锅腔内燃烧的麦秸映红胖嘟嘟的脸，眼睛里跳跃的火苗毫不掩饰对美味的渴望。

手上摸到的锅烟灰不知什么时候抹到脸上，高修萍看到他花猫一样的小脸，一边嗔骂一边拽起衣服一角帮我搽。东方泽仰着头咧着嘴：吃肉~吃肉~

蒸的开口的河蚌，被高修萍掰开取出肉细细的切了丝放在一个大碗里堆的尖尖高，她又从厨房屋檐下拽下几个晒在那里的干辣椒细细的切成丝，几根青翠的葱切成段。她又打揭开面盆上的盖着的纱布，看下发的面，用的手指摁了摁确认下。

高修萍把东方泽从锅门前抱起，对他小PP拍了一下：先出去玩，等下呛！”她往锅腔内填上一大把柴火，东方泽恋恋的回头看了一眼，到枣树旁边逗弄阿花去了。

高修萍从罐子里舀出一大勺子白花花的猪油放到锅里，葱段和辣椒丝丢进去翻炒几下，辣椒的葱段的辛香符合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整个厨房。接着她把细细的河蚌肉丝倒进锅里快速的翻炒几下，丢了一小撮盐再翻炒几下就，从灶下撤了火。

她从碗架上取下一个大碗，把炒好的菜盖上，放到靠近烟囱的后锅里温着。早早发上的面被她从盆子里扒拉到案板上，掺上干面粉擀成大小差不多的两个圆饼。炒菜的锅洗了，重新生上火。将擀好的两个发面饼慢慢炕着，直到面饼两面焦黄面香扑鼻。东方彻拿着本书在煤油灯旁看着，东方泽蹲在地上手里一截木棍，不知在地上画着什么。

高修萍把切好的发面锅坎和炒好的河蚌肉端上饭桌，回厨房盛面水去了。东方彻放下手里的书，提溜起地上画的认真的东方泽，洗了洗他那黑乎乎的小手。高修萍将盛好的面水和碗筷放好，门边顺了个凳子坐下了。

掰开一块发面锅坎，夹了几大筷子河蚌肉递给东方彻，东方彻接过饼咬了一口：带劲！这一口可能咬的有点大，随后喝了口面水顺了顺一脸满足。东方泽两个小手扶着有点热的饼，大口的咬着，小脸辣的发红，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渗出。嘴角流出的油也不顾得擦。晚饭简单而“热烈”，高修萍收拾着，东方彻就着煤油灯的光背着。东方泽胖圆的脚丫，在热水中沐浴着，大拇指偶尔探出头调皮一下。

阿花急促的叫声，提醒着有人来了。高修萍甩了甩手上的水，在围裙上蹭了蹭，从厨房里探出头：“阿花别叫！谁呀？”她端起油灯，灯光下渐渐显现一张熟悉的脸来。来人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斑白了。肩上搭着一件尘土汗渍洗礼过无数遍的黄军褂，绿中发黄，黄中带着黑油油，身上背心经历太多已经绡了接近渔网的感觉，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材质与颜色。可能是走的太急的缘故，额头上已然见汗。

来人就是收麦前，帮她平打谷场的大伯。东方彻这时也迎了过来：俺哥，你这是有啥事嫩急？时间就像头疯牛，跑起来就不会停，东方泽到了上学的年纪。

学校是村里的小学，到庄子有着一里多路。书包是当兵的三叔探家捎回来的草绿色J用挎包，说是给东方泽上学用的。一起上学的小伙伴也是熟悉的红子、强子，背着旧衣服改的花书包的他们眼神火热的摩挲着东方泽身上背着的，背带和口子都有些发白的黄书包。

东方泽抚摸着书包，一瞬间有些恍惚，他记得这个书包一直陪伴他的整个小学。从庄子到学校这段路，没有水塘什么的危险地方。家里大人交代大伯家读三年级的堂哥红涛带着我们去学校。一阵微凉的秋风吹过，庄子前水沟旁的白杨树呼啦啦作响。几个小家伙雀跃着从穗尖微微发黄的稻田旁划过，兴奋的声响惊起几只秋后的蚂蚱扑扑簌簌向稻田深处飞去。

校园的围墙是有豁口的，青砖红瓦教室墙是斑驳的，窗户钉的塑料皮纸是有不少破洞呼啦啦漏风的，课桌是黄泥土坯垒起来的，斑驳嶙峋的桌面趴着有些硌人。破旧灰布中山装的老师，在坑坑洼洼的黑板上写着 a o e。“跟我读，aoe。”不知哪里找来的树棍充当教鞭，在黑板上指指点点，仿佛某种优美的舞蹈，映入一群鼻涕孩子神秘的精神世界。中山装左边上衣口袋细钢笔帽映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泛着迷人的光辉，虽然东方泽听得昏昏欲睡。

虽然上课的内容让东方泽很是提不起兴趣，但是风和日丽的上学放学路是让人沉迷和向往的，然而深秋云很重，似乎蕴含了忧郁的情绪低沉着脸。今天轮到东方泽小组值日，和几个小泥孩一样的同学灰头土脸的打扫完教室。天上的那朵云情绪似乎更不好了，红子、强子和红涛早早回去了。

东方泽背着黄书包，里面有刚发的新书和爸爸从县城新华书店门口文具店给买的铅笔和橡皮还有田字本。刚出锈迹斑斑的校门，天上那朵云憋不住了，密密细细的宣泄起来。硬硬的黄土路着了细雨，就像是抹上了一层油，滑溜异常。

东方泽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雨愈发的大了。东方泽把书包抱在怀里，挑着路边有草的地方走着。背上隐隐感觉湿冷湿冷的，许是透了。抬头看看路，到陈营子旁边了，大约走了一半了。看路的当紧没注意脚下，滑了一下摔了个P股墩。本就快湿透的棉裤浸上了路上小坑里的积水，湿冷迅速传到PP上随之往大腿根上蹿。

东方泽咧了咧这小身板有点刺，该开始锻炼锻炼了。他试探着慢慢起身，远远的看着一个人打着油布伞往他他这方向走来，本来以为妈妈来接她了，仔细看了看是个小脚老太太，硕大的油布伞遮住了脸也看不清爽。刚要兴起的喜悦转瞬散了，东方泽一步一挪的往家的方向蹭，慢慢看清了迎面来人。东方泽情绪涌上心头，倒不是小孩子的那种委屈什么的。

那个46年，除了妈妈就眼前这个女人对他最是疼爱了。她在那个时空里是东方泽26岁的时候去世的，东方泽当时在江浙的钱塘上班，也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心里甚是遗憾，又见到熟悉的面孔，让他百感交集。

外婆摸着他的头，没有告诉他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牵着他的手用大油布伞把他遮了个严实。东方泽坐在被窝里捧着大茶缸，里面喝的红糖水，他美滋滋啅上一口表情享受。堂屋的火塘边，外婆拿着他**的棉裤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