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吾芹雅)沙漠来客全章节免费阅读_《沙漠来客》完结版在线阅读

不吾芹雅是军事历史小说《沙漠来客》中涉及到的灵魂人物,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看点十足,作者“牛仔先生”正在潜心更新后续情节中,梗概:它像是也只是一个可触而不可及的虚无缥缈的梦境,无关于当前的过去和未来,甚至造不成一点儿的启迪,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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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过往


“逃窜的波纹帝国军队的残党对于不渝城的袭击算不上回光返照,那只是苟延残喘的无望一击而已。迷恋旧王朝的只剩下倚老卖老的救命稻草的遗民们不必欣喜若狂,他们的残党将会在不渝城的胸甲骑兵们的铁马下粉身碎骨。骑兵们有着死不旋踵和同归于尽的豪迈,这豪迈转瞬即逝,又用之不竭。”

“进犯的余孽们被胸甲骑兵们的狂风骤雨般的攻势轰出不渝城,慌不择路之间误入城南的‘兵角’沼泽地。被战马冲击挤压而丧命在沼泽地的余孽们可能有五千人之多,在那种混乱万分的情况下详细记录肯定是不可能的,连被吞没的胸甲骑兵都不在少数。总之沼泽地成了他们永久的坟墓,沼泽地到城内的血水横流的刀枪相对的路上尽是死者。——稻田和未完工的铁轨上随处可见残肢断臂和做工精良的武器。胸甲骑兵们无愧于他们的北方同袍在变革中体现出来的精神,而且这又一举击碎了多少成见!”

那沙漠来客不是这天出现的,作为普墨党人的信使的护卫之一,他抵达不渝城的郊外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在不渝城所能见到的只是胸甲骑兵们寥寥无几的幸存者和那承受了极大悲伤与痛苦的中校。“除了城外的几处断壁残垣,不渝城一切尚好。中校的有着绿眼睛的妻子借此作为他的嘴与耳接待了普墨党人们——有一些相当尖锐的问题不能避而不谈。而且,与这些实际上话里带刺的问题相比,关于中校的妻子的眼睛的颜色的疑问反而是小之又小的疑惑了。”

“对于普墨党人的警告简直置若罔闻,淡化和忽视了帝国流匪的威胁。又对于普墨党人主动提出的增援的态度模棱两可,尽管胸甲骑兵们获得了一场大胜,但其损失明显可以更低。”——那中校面对普墨党人的直言不讳无动于衷,那军人的成熟与老练不再是平常那般的依靠。而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普墨党人的不满不能咄咄逼人,亦不能像对待帝国的顽固分子那样有恃无恐。胸甲骑兵不是普墨党人的敌人,中校也不是。——普墨党人高层亦心如明镜。

信使们的冒犯点到为止。

“我只问一句,我堂哥是否还在人世?”这沙漠来客在不渝城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后就直奔芹雅的刚要动工的住宅的所在地,免去了所有的繁文缛节而急匆匆地问道。

不需要询问来人的姓名和来自于何方,从五官到一举一动,从那棕色的皮肤到骨子里的自信劲儿就仿佛是她那不辞而别的丈夫的人间再现。也许不同的是,这位少不更事的堂弟的热情浓烈非常,比得上他堂兄弟一切明面上的热情的总合。——虽说眼神如刚落地的婴儿那样貌似可以听信任何哗闹的流言,但钢浇铁铸般的健壮体魄就不像是可以轻松屈从的。

初次相见,芹雅必会爱上这沙漠来客,这是无论如何也规避不了的。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为何自己会重拾那不顾一切的莽撞。——这普墨党人的沸腾的血液一定不常有,但现在肯定留存于他的堂弟的肉体与精神世界里。

“您需要的只是一点点的谈情说爱的技巧,加上顺水推舟的**的撮合,就可以收获他的童贞。——好事成双经常发生,但好事却不总是要多磨。”铜人的时而暗淡时而明亮的眼睛是可以洞察芹雅的小心思的。“如果您犹豫不决,那么为什么不问问自己的真心呢?朝夕相处和这瞬时的爱欲到底是不是同一个?”

若非正好命中她的真情实感,这寥寥数语绝不可能令她动了与来人上床的心思。可无论怎么看,两人都是同一个人的今天与昨天,连照相术都找不出分毫的差别。——这沙漠来客分明就是她的丈夫,只是更年轻了一些,像是未毕业的学生。

铜人用那些刻意制造的谎言迷惑了这位沙漠来的年轻人。“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倒不如相信是他的笔误将你领到了这个地方来。有可能千里之外有个相同名字的地方,重名是常见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铜人不自觉地问了一句。

“郑亦趋。”他回答,没有什么防备。

这不谙世事的年轻人一定没有见过这样的女性,她没有沙漠**那种眉目传情,没有将诱惑明示于人,而是安然若素的落落大方。——好奇又熟识,接近又远离,容纳又抗拒,孤芳自赏又不甘于此。对于帮助建房的请求没有推辞,又在烈酒上盛情难却。他心里却断言如若任由时间流逝些年头,自己一定还有其它未发现的劣迹恶行。芹雅安慰说,沙漠男子天生多情,而且肯定占多数。只有那些在普墨党人的军队里服役的才会瞻前顾后,害怕破坏了什么一脉相承的好品德。不是说它孤木难支,只是说它可以预料。——这安慰也不奏效,沙漠来客自责到了极点,一边责骂自己一边扇自己的耳光。

“你应该把我当成你的爱人,而不是什么赎罪的对象。——你我这样的凡人生来哪里来的罪过呢?”

芹雅的安慰虽没有将沙漠来客从满心的自责里解放出来,但也大大缓解了他的冒失之痛。在天明前的长夜里,他反复提起,不推却自认为的所有“罪责”,每当类似“补偿”的字眼露出马脚时,姑娘都要他以“爱人”代替。——这天真烂漫又语无伦次的青年终于在反复纠正中接受了自己的“爱人”而非“罪犯”之名。——“不是心怀不满,只是作为一个来客,从未想过占有某人。我是否毁掉了某人的生活,是否令她痛不欲生,我不是只靠**和冲动活着的。”

“木已成舟,但我没有虚情假意的成分。你我实际上熟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短发姑娘说,“你也应该留下些真情实感,把这暂时的变成长久的。——它们应该在时间里提炼。”

如铜人所见,这对男女的无论哪一方的不适都可以在相敬如宾中中逐渐稀释直到无影无踪。——生火做饭,泛舟,垂钓,伴随其中的让脸蛋发红的甜言蜜语和十指紧扣,自那**愉之后就源源不绝。

这沙漠来客的精力无限,不仅建房,还设计了庭院。——“我懂得如何建造住起来舒服的房子。”——他什么都懂,是个瓦匠,是个木工,既精通电力,又精通内燃机。对所能见到的无不烂熟于心,对所能使用的无不物尽其用。看到矛盾,想到对策。在将来的杨树苗和小麦种子的问题上夸夸其谈却不惹谁厌烦,哪颗树苗实际上已经因虫害而死,哪片将来的麦田处于地势的洼地,春小麦的播种与杨树苗的种植时间为何实际上是重叠的,而且只用中肯的又不傲慢的字词。那深入浅出的有理有据,令人不能怀疑。他“大言不惭”道,自己对于小麦和杨树的喜爱几乎因为受到了男女情爱的威胁而“销声匿迹”。又清理枯枝落叶,疏通河道,总之尽力改造那副杂乱的局面。——这“世外桃源”终于不再是漂浮不定的了。

铜人也可以说,他在这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无数个过往的影子,那样的富有活力,不乏主见的同时不乏新意,没有满嘴脏话,毫不懒惰。——再加上些这个年纪不可消弭的通病,譬如不自私自利的胸怀和敢作敢为的粗莽。——他至少要上几次当才行。

这快乐刚要驻足欣赏就不得不马上离去了。普墨党人一直缺乏可用的人手,当信使们动身返回波纹城和普墨城时,郑亦趋只能一同前往。“刚强的女性哭成了泪人,坚毅的男人依依不舍。”——可一个普墨党人的收入放在整个波纹帝国或者说波纹第一共和国境内都是令人羡慕的,只要不是肆意挥霍,完全足够三口之家或五口之家的正常开销。——普墨党人从不拖欠同袍的薪水,普墨党人的货币非常坚挺。他虽然可以说不靠**和冲动活着,但肯定还是要吃与喝的。“没有将姑娘带走,主要的考虑还是沙漠里的住处摇摇欲坠,普墨城里还没有他的私产,与其居无定所还不如将这里视为注定难回的家乡。——与常年酷暑和严寒的气候相比,不渝城简直恰到好处。”

从那难眠之夜到沙漠来客离去不过七天而已,除去离别的那一天,对于在场的哪一位而言都不是度日如年的漫长时光。这对男女自然是快乐的,铜人因为沙漠来客的勤快而大大减少了自身的“劳动”。——又尽管“他”根本不知道疲惫为何物。只是凡尘间的习惯根深蒂固,起初还迷恋睡眠与进食,视为一种难舍难分的乐趣,直到以河水为镜子的时候才大彻大悟。“一切魂牵梦绕的旧时光都一去不复还了,那只是肉身的记忆而不是金属外壳的记忆。”那天生的不容更改的定义是这样的,铜人走不出无名无姓的无形无迹的界限。——“他”若能走出就是另一件“山崩地裂”的大事了。——它暂时不会发生,它的发生只是迟早的事。这世界会给他什么样的考验,这考验又会理所当然或误打误撞地造成什么后果,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

沙漠来客的信件来得如此之快,好像在归途之中就开始酝酿,攒了七封好在出海那天一起寄过来。他的行书不能说只是美观,几近无可挑剔,任意一字都赏心悦目,透着文字的近人的魅力与高下立判的高傲。——内容实际上却是简单的,没有什么生僻字和不得其解的深意。

“好像是用沙子写的,沉沉的,好像全是沙子。”芹雅拆开却发现那沉甸甸的部分尽是普墨党人的货币。“钱是无用的东西。我想看的只是他的甜言美语。”

“这些钱可以买十头耕牛。”铜人代为保管时说。“我看耕牛是可以退出方圆大地的田地了,他随信为我寄来了一些烧油的机器的图纸。——他显然是先入为主了,我从未透露过我喜欢这些精密机器。可与欢喜不定的‘人’相比,我与复杂机械的关系明显更近。可也不应该只做完全局限于今天的吃喝玩乐的事情,它的价值和意义应该长远一些。”——他想——像铜人这般的结实外壳的神秘人物就无感于世人鸡飞狗跳的无度享乐。

姑娘迷醉于他的信件,她躲躲藏藏试图遮住那些情话和趣闻。可铜人的眼睛像透视万物的火炬,那金色的流沙般的文字上根本没有秘密可言。——每封信如何以一个肉麻的示爱开始,如何准确拨动一个姑娘的心弦,在哪些用词上相当俏皮,全部都是堂而皇之的。铜人觉察又预料这一切,但不戳破她的快乐。

“普墨党人对于未知土地的好奇心在这个时候差不多要到达前所未有的高点。往北尽是无尽的冰原,永远寒冷刺骨,狂风吹走开拓者的帐篷,永远不见春色。二十年里探索未断,可也只是看到积雪与冰块,每次都不得不锯掉一些被冻到坏死的手和脚。我倒是不愿意像那些普墨党人一样往肺里灌足了冷风,也不是害怕残疾,只是觉得寒冷到了极致以至于生气全无并不是可以令人久留的讯号——那种束手束脚的无聊会让我疯癫。”

“南部则尽是无边的湿热的雨林和夺人性命的瘴气,不渝城的气候与之相比反倒是人间天堂了。如果那是沙漠的复刻,我会爱上它。可那里的有着充沛热量的阴沉的风里怕是有蠕动的虫卵,让我自觉必然无法获得片刻的安宁。”

“我热爱海洋,它比长泽湖更广阔更有吸引力。——普墨党人这些年来的劈波斩浪实际上只证明了一件事。——方圆大地才是这个球体世界最适合落脚与生活的土地,又虽然说极南或极北并不适宜居住,但总比那些滔天海浪下的又破碎又窄小的海岛好一些。——经常惊涛骇浪,海岛上盛产的只有鸟粪。可那些沿海渔民的大肆渲染的陈年旧事和追风逐浪的水兵的鬼魅传说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一个沙漠来客的虚荣之梦。”

“但不管是土地还是海洋,也不管普墨党人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不是开拓进取,过去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探索只是证明了一件事——方圆大地之外尽是日晒雨淋的积年累月的苦难。普墨党人前赴后继也只是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多敲上一个钉子而已。”

“近北四轮赛是普墨党人的并不正式的盛会。——近北是长泽湖北岸的一个小镇,这里盛产汽油和柴油机,造船厂里还可以建造或维修一些小型船舶。普墨党人的历史虽然不长,但内燃机文化堪称浓郁。普墨党人的年轻人和当地工厂的一些老小子不定期会来切磋一下,无论哪一位优胜者都可以拿到一大笔**以鼓励这种进步。——因为机械故障或操作不当而受伤或被撞上天是常事,这种事情不比每年因枪支走火而一命呜呼的可怜人多。‘水火’号辅助巡洋舰驶出长泽湖的前夜,我特意观赏了这场盛会。——普墨党人根本不需要这样大的船只,因为方圆大地上男女老少们生活在一整块陆地上。除了捕鱼和铲鸟粪,我不知道它还能有什么用处。”

“那些缸数不一的发动机的排气口喷着烟与火焰,进行了一场令观者魂不附体的大赛。驾驶者们脸上抹着油彩,像南方雨林里的猎人。光着上半身踩在驾驶舱或引擎盖上挥舞着粗壮的手臂,用口哨或鸣笛向周围的看客示意。——赛道两侧也不乏漂亮的年轻女性,戴着鸭舌帽在左看右看。只是一股思流席卷了我的头脑,令我无心欣赏,随后甚至站立不稳,只好回到了船上。——我可以透过舷窗看到河边的近北镇上的车赛,因此也不能算是遗憾吧。”

“不止是现在,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和怀念你我之间的快乐。一个自认为一无所有而又无所牵挂的人,突然之间‘如获至宝’和有了那牵肠挂肚的东西,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与普墨党人的荣誉感相比,两者至少是并驾齐驱的。——至关紧要的事也由一件变成了两件。但我并不总是想到作为普墨党人究竟有何作为才不负其名,我最近老是苦思冥想的唯有那从天而降的爱意。抚心自问,作为一个普墨党人我可能并不称职,那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可能不是为战场上的打斗而生的,实际可能只是被虚假的荣誉与自尊心迷住了双眼,不经意间发现的这一件才应该是苦苦搜寻而不得的宝物。如果两者必须有前后之分的话,我必须这样认为,因为我对您的爱意是真实的。——而即便如此,普墨党人如若遭遇了十万火急的险境,我还是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的。——这矛盾至极。”

“一个老小子因为发动机爆炸被轰上了天,至少有十米高,转了五六圈,像被水湿透的厚被褥一样砸在地上。众人像惊窝的兔子一样四散逃开或围上去,随即发现那老小子看起来毫发无伤,只是沾上了一些路边的正要冻上的泥土而已。如果当真有关于内燃机的神明的话,他估计今晚上要摆上一桌贡品了。”

“我随身携带的只有一副不吾牌和一大盒卷烟。——它们若放在以往的孤独时刻一定会非常好用,消解浅层的烦躁和假装的优哉游哉。只是我的思念之痛已病入膏肓了,我怕我熬不过这愈发严重的折磨。”

内容大同小异,挨个讲述必定乏味于它的长篇累牍。邮票上是金色的沙漠,——这明显是指直被沙漠,因为方圆大地上没有第二片沙漠。初衷便是纪念两伙普墨党人的主要来源地之间的伟大友谊。——这套邮票有十九枚之多,足以见得普墨城的普墨党人的重视程度。在这之前甚至每套都没有超过六枚的先例。“普墨城的普墨党人生性凉薄,但有时不得不赞赏他们的眼光,可以找到这么一群友人,冲淡了自身的某些缺陷。”

这姑娘不仅蹲守着她的爱人,还在地图上日行万里,猜测他在海洋上的哪一点。她从未见过海洋,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汪“湖水”,还以为风平浪静可以用双脚丈量。她计算了一切,距离,速度,归期,精确到半里的路程和抽掉半支烟的时间。她第一次见识这粗略的地图,与航海相关的知识也是一窍不通,不知道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果的。这姑娘满怀期待,在临近自己计算的日期上坐卧不安,甚至全然不在意自己的经期的异常。

“他竟是个负心汉。”她望眼欲穿道。——那沙漠来客显然不能回应这种荒谬。

“他怎么就杳无音信了呢?”她喃喃自语,又害怕忘记这山摇地动的大事。

这受难般的神情比得上十个月后的分娩。——至少分娩之痛是免却彼时的相思之苦的,因此可以一心一意地受着。她左顾右盼,将所见所想的糟心的只能交由时间磨碎的苦难全揽入怀中,自己却没有大事化小或劈荆斩棘的底气。——又任由滋长,它已聚集成堆了。如果不是铜人自认为对姑娘的安全或幸福负有天然的不可推却的责任,他早就离她而去了。

“我只想知道他是否还在人世间。”姑娘的请求尚未向央求和哀求转变时铜人就相当痛快地应允了。——谢天谢地,她的请求尚且可以理解,不是上天摘星星,也没有要求绝不能空手而归。姑娘按照她男人的模样为铜人量体裁衣,用锉刀,用难以褪色的油彩,让这位五百斤的中空的金属先生看起来人模人样。——黄铜外壳只是一个容器,铜人也没有所谓的痛觉,他只是当成一个拿着画笔的淘气女孩在由着性子涂涂抹抹。

“气宇轩昂?玉树临风?——不要把它们当成你的优点,百折不挠和临危不惧才是。”

“前两个成语当真吗?”

“不,只是溜须拍马而已。不过,先生,我提一句。对于您的去留,我没有什么要求。您看着像是一个有着‘人’的思想的人,而不是一台机器。——我对于我的丈夫却不能有这样的要求,因为我首先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能像您一样洒脱。”

不仅如此,她更不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妇人,因此有些事必须要考虑得失,这是显而易见的。铜人还不是一个可以挑起天地为之变色的战争的领袖,他现在也没有时移俗易的狂想,故事刚起了个头,因此这种子并未落地。——也正是因为这个,即使他拥有了动摇和摧毁这一无是处的似水流年的资本,他也可以说起初天地一片混沌,开疆拓土就不能算是坑蒙拐骗或趁火打劫。——寻找那沙漠来客正是这苦行的起点。

没有哪条路是没有走过的,他可以凭借记忆而不是眼眶里的蓝光来行走。所谓的路途上的阻碍只有那些新建的房子和刚铺的铁路,全新,从未使用,油漆未干。

结合书信上的讯息,从波纹第一共和国的自南向北的数目众多的天然海港,到长泽湖繁忙的入海的河口,再到普墨党人西部的几乎常年冰冻的海岸,在锈迹斑斑的渔船或喧嚣吵闹的客船上,询问每一个看起来熟悉海洋和船舶运作的聪明人。——有人见过这艘普墨党人的五千吨的军舰,说它驶向暗藏着无数礁石的峡湾,说它驶向从未消散的堪称永久的浓雾之中,说它由于倒扣的高山般的海底漩涡的拉扯而坠入无底深渊,总之处境极不乐观。

不管周围发生了何种大事,整整九个月,普墨党人的内湖从来没有进来过这么一条五千吨的军舰。“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无迹可寻。”很难说它是不是覆没于狂涛骇浪之中,海洋的多变远非陆地可比。——一切询问普墨党人海军部关于自己丈夫的真实所在的信件都石沉大海,铜人坦言他见到了普墨党人为阵亡者举办的没有棺木的葬礼,这终于开始动摇了她的决心。

“现在说心灰意冷并不合适,我又没有见到他被鱼吃了。”直到临近分娩时芹雅还满怀期待对铜人道。“我早已不记得我姓什么了,无论他的父亲是否迷途知返,我都会依照传统给他们以父姓。”

沙漠来客在芹雅分娩当天回来。单从面貌上说,之前的稚气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狂暴的如砂轮般的海风打磨下的硌手面孔。除了被弹片削掉的左小腿,目之所及的就只有伤痕累累了。——这并不妨碍他健步如飞,黄昏的火车到站的汽笛刚过,他便背着如山般的行李飞奔而至,让自己的双胞胎儿子摸摸自己的红砖一样的巨大的粗糙的鼻子。——“一步”和“一趋”是沙漠来客给这双胞胎的名字。名字是临时起的,不是芹雅之前的什么“千树”之类的考虑良久的翻书读报才得来的字词。

温情,短暂的温情。

“普墨党人的‘水火’号辅助巡洋舰在出海九个月后才归来,原本光滑洁白的舰体经过炮击和因此而起的火灾后已面目全非,到处都是卷曲的钢板和焦黑色的过火痕迹。舰艏下沉,翘起的舰艉的红漆的水线处长满了藤壶。幸存者十中无一,又没有哪一个是安然无恙的。”——这位普墨党人的遭遇成了当下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的发挥的模板而非典范,从随处可见的尽是对于葬送沙漠青年的行为的批判向对于生还者的懦弱的冷嘲热讽转变。——郑亦趋不经意瞧到那无温度的戏谑之词,竟然也流露出了难过和哀伤。只是眼前的愉快丰沛无比,像大把的调料掩住了那土腥味。

沙漠来客向铜人表达了无限的谢意。——致谢的词语毕竟有限,悠久的方圆大地上的文字也经不起这种搜捕。“视为活生生的人,有着普罗大众的应有的一切,而不是冰冷的机器的待遇。他通常认为,凡人的饮酒作乐不是件值得提倡的事,现在却苦于自己没有品出味道的鼻子和嘴巴来回应这种知遇。虽说凡人的指责无损于铜头铁臂的真正尊严,但这对夫妻就不像狭隘的不自制的世人,永远不会迁怒于人,永远不欺凌,永远不傲慢。——他们的温文尔雅不是流里流气,不是自作聪明,不是高不可攀,不是弄虚作假。——我原本并不相信一步登天的神话。”

沙漠来客隔天早上在杨树苗的某一颗下埋葬了他的残肢,中午同铜人分享了普墨城的先进机械技术,离开之前则留下了大笔钱财。“沙漠来客的假肢太简陋了,他需要的是轻便的和耐用的。”——铜人花了半天的时间,借助沙漠来客的图纸竟制作了一个相当像模像样的假肢。

“非常轻巧,非常省力,我如果断了两条腿的话就可以不是只用走路的一半时间来享受这种神奇的机械的魅力了。”——沙漠来客经得起别人和自己的玩笑,自己的自尊心也不会是泥捏的。

沙漠来客健谈起来,说他一定会走来时的路,不仅仅是为了那每月在海军服役所得的津贴,更是为了解答那一脉相承般的顽固问题。——“从来没有从哪个坟冢里或哪本家书里得到令之悔改的教训,溺死或五花八门的暴毙的理由一直相同,除去失踪的,沙漠里来的郑姓男人生来重复又多余。因为时间飞逝而老死的和因为战火而亡的人数大致相同,因为暴食而死的和因为饥荒而亡的人数又基本相当,在成百上千年的时间里变成了不动如山的遗传疾病。”——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位怪人之间的莫名其妙的友谊,沙漠来客绝不会透露这些。

上次海上冲突的结果就是令沙漠来客的来信变得正常且稳定起来,不再是像海上的孤魂野鬼一样不可触及。沙漠来客不会在与芹雅的信件里里提到海洋上的岛屿或战争的任何信息,只有铜人了解那隐约的战事和秘闻。后来普墨党人对于信件管理的政策收紧,连这些不清的暗示都没有了。——每月两封,一封给芹雅,一封给铜人,这种通信维持了八年,直到其在海上失踪为止。——普墨党人的同僚登门拜访说他坠海后再未归队,又说普墨党人不能因失踪之名而拖欠一位杰出服役者的薪水,他若生还就不能保证百战不死,可他若确认殉职就应该给以普墨党人通行的葬礼和负责起其父母妻儿的赡养和教育的义务,而不是只给一笔钱了事。“要么找回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要么将其薪水持续补偿其亲属直到四十年役龄,我要同普墨党人的高层抗争到底。”这同僚说。

总而言之,沙漠来客失踪后就再未以凡人可见的凡人的肉体出现于这世上。——“对于不渝城而言,生于沙漠又自沙漠迁来的郑姓的男人就此绝迹,时间飞奔百年也是这样的结果。”关于失踪或死亡的征象沙漠来客不曾在予芹雅的书信里提到过一丝一毫,因为他更愿意在此提及儿子的教育和品行及如何正确塑造,东拉西扯只会增加她的忧虑和担心。——只有铜人明白那注定早亡的沙漠来客的心理是如何波动的,有的不便明说的言论藏在信封的夹层里,少的不过寥寥数语。

“我预感到了死亡的临近,它不可避免,横冲直撞而来。郑姓的所有男人的一切可知的死亡都会不经意间提到这一点,有的连具体到哪一顿饭的时间都能指出来,这真是绝技。我曾陪着一些死者度过他们的生命里的最后的‘艰难’时日,令我感叹的是,他们并不难过,只是如释重负而已。我又为什么因此难过呢?——与鱼人的战争中的嗜血冲动后的良心发现还是无尽的享乐瞬间灰飞烟灭?应该都不是,我说不上来。或许根本就没有,我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人们总是愿意在世间留下些什么,不管它们是否值得一留。金子或超前的思想固然可贵,也有保留的必要。可那些堕落的杂七杂八的破铜烂铁一样的东西又留之何用?只会扰乱后来人的选择,令他们本来就不堪一用的头脑走上歧途。如果有人要问问我在某些问题上的主张,我是不愿作答的,他们所迫切了解的内容不过是我虚假的只有投其所好的情绪的反映而已,完全就是我的屁话连篇,连信都不要信。——我本人会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留作后人纪念的东西,又不是可以留存百万年的石头。”

“那些玩不吾牌的人迫不及待地要给我一番教育,说宿命论并不可取。——记住,我也不相信什么宿命,我只是把马上就要发生的或数十年后的结果如实告知而已。丢掉其中的润色难道就会是另一个结果不成?”

铜人还未读完这封迟来的贴着沙漠风景的邮票的信,八年来的一切信件都像地上的烟灰一样被风吹散变为尘土。总之,除了普墨党人的货币和寄来的商品,一切书写都化为乌有。“或按沙漠来客之前所说的,庸夫的狂言狂语一文不值。或者说,那失踪的肉体在海里终于受尽了折磨而与世长辞了。”到底能否说这是如此荒唐以至于是不值一哂的笑料?——沙漠来客的妻儿的悲伤推翻了这一点,也一度感染了铜人的魂灵令他闷闷不乐。“沙漠来客是严肃的,引人发笑是丑角的才华。”

从这以后,除了为芹雅的两个儿子解决孩童常有的的算术和读写的问题,铜人每天闭门不出而专心钻研于沙漠来客赠送的机械图纸和相关的物理原由。除了随两位孩童的飞速生长而来的扰乱自己的手工作坊的嬉戏打闹外,铜块也可以自傲于在车床和电力学方面的进步了。在研究“人”的学问停滞不前甚至可以说是退化之际,工业的伟力却将他带到了不曾达到的志得意满的高点。——他不知道这志得意满是否是造物之初的众多考量的一部分。——与沙漠来客遭遇的惨剧后的自身表现出来的闷闷不乐相比,实际上是流向不同的同一条河流。造物者没有明说自由行事和谨小慎微的好坏,也不会指手画脚地说出哪些可为和哪些不可为的长篇大论来。只是直觉的指示令他自认为本不应该有任何偏袒。——没有什么约束力,只是一道心坎。如今它发作了两次,仍旧不知道如何定性才好。——这铜罐头,他竟忘记了自己发疯般钻研凡人的科学的高峰正是笔友、邻居和工友丧生后的自暴自弃。

普墨城人最大的兵工厂里的最好的切削师傅也不见得能比铜人的技术更好,况且他在目之所及的其它轻重工业领域还有天然的巨大优势。——焊接,切割,冶金,不一而足。医学和农学以及其它的服务于“人”的健康与胃的学问不在此列,这是不言自明的。有时候芹雅的生活艰难,铜人就制作出当下流行的富人玩具去换取些钱财。——这些赝品甚至令普墨城人的真品都无法望其项背,流出的一度在北方造成了不小的震动。——但愿只是个深藏不露的精工巧匠,希望他的无隙可乘的作品不是出现在流水线上的。——如果不是,普墨党人的立国之本怕是要岌岌可危了。

这项工作占据了他不少的凡人时光,有时候有些忘乎所以。可如果见到了那两个孩童自呱呱坠地以来的成长的话,就会思索眼前的这番忙碌是否要紧。一块没有温度的金属自然不可能成为身体和心智猛长的孩子的父亲。这两个孩子,——如果沙漠来客的孩童时代有照片留存的话,大概就是这般模样。他们好奇,又好学,为自己的所有秘密守口如瓶,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这河沿上有这么一个怪物,也没有什么城里的或城外的无事生非之徒来打扰自己。说来奇怪,他们似乎什么都易懂。一个笔划众多的字或一条深奥难记的公式,总是一遍就能记住,仿佛是天生的过目不忘的本领。——尽管有可能不知道其含义如何。——原本只是以为这聪明如天赋,而天赋是没有理由的。

有时成人尚且常有些孩子气,搬弄是非,声东击西,或者掩耳盗铃的小手段都要练习一下以防止生疏。一步和一趋这兄弟俩从熟悉不渝城的语言开始就懒得体验一下其中的精髓,不会借此讨两块糖或几句夸奖。——“糖是甜的,夸奖则可能只是欺骗。”——这么两个儿童,不是摘抄书本的名句,乳牙还没有换完就有这番言论,不能不能说是个神迹。从另外的方面来说,依据铜人所欣赏所赞颂的范本,两位儿童规避了自己暗地里的陈年旧事的指引下所反感的一切缺点。——比如无理由的哭闹,比如易受人指使,比如无知之下的无所畏惧。这不是嘲讽成年人,几乎无人教导的一步和一趋怕是要比他们更懂得如何在更好地讨自己而不是别人的喜欢的前提下顾及大多数人的感受和利益。——确实几乎无人教导,他们的自身的品德和学业的进步和完善与其说是北方的老师的教导倒不如说是自学成才。——不掺假地说,无论何种教材,一目十行,倒背如流。可是无论在哪段旁人自认为的爱出风头的年龄,一步和一趋都不会自告奋勇地搞砸或解决哪些事情。冷漠,几乎就是漠不关心,玩伴只是以为他们寡言少语而将其置于了天生不可交流的境地。“不玩弹珠,不玩弹弓,从不满嘴学来的脏话,从没有写错或读错一个字,从没有扰乱课堂纪律,抓不到训斥的把柄。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仿佛时间倒流的大人在回顾自己的过往。”——普墨城来的教师们无可奈何道,除非视而不见,否则自己除了抛砖引玉和出丑什么都做不了。

铜人或芹雅在这教育方面的投入是否有必要倒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疑问。——毫无用处!如果发现自己的训责和比比划划的内容都是重复的和不变的,还老是想用自己的细流去比拟湖泊海洋的话,与其自找难堪还不如尽快停止。有些初为人父和初为人母的喧嚣之众,壮胆般地昂首挺胸了起来,从未有过什么高论,充其量只是个成年的儿童,却也敢目指气使,好像满脑肥肠的旧官僚一样端起了架子。又有的只是一身的痞气,前言不搭后语,逢人便吹嘘自己的胡编乱造的历史典故,无视进步的潮流和就在脚下的夯实的实际,所擅长的只是在死路上永不回头。——让路吧,不如让这明显的由自己捏成的不学无术的和守旧的煎熬只由自己受着。

芹雅自嘲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目不识丁之人,自己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完全落伍的和失效的。看不懂随手一画的图纸,十个字里不认识五个,找到插嘴的机会却无从开口,下了定论却没有理由。幸好儿子们体谅人心,不揭自己的短,否则必然羞愧难当。自那时起,她就决定不再干涉儿子的功课乃至其它的种种人生选择了,除非她认定的胡闹就是胡闹。应该将她的魄力放在别处,放在自己得心应手的领域,不至于屡屡栽跟头。“沙漠来客和他的兄弟们都是这副模样,笔直向前,死不回头,难说有什么药到病除的良方。至于这后代,是否步入后尘则完全不可预测。她又不是力士,挡不住这公牛。”

对别人而言可能不是这样,但芹雅面对这个老是产生不寻常事件和人物的偏僻住处必须淡然处之。偶尔去不渝城,认识芹雅的妇人都说她是个果断的绝不拖沓的外地女性,看不出来竟抚育了两个孩子,却简直像刚成年的姑娘。——那两个儿子每个都足有两米高,她看起来并不涂脂抹粉却从未有过衰老的迹象。实在不清楚时间在她的身上是如何运行的,几乎停滞,没有惩罚和代价。长舌妇们禁不住要问原由,她就搪塞道是喝凉水。

当他那自觉的懂事的儿子主动承担起本属于她的工作时,芹雅就意识到自己应该忙活起来,种植,除草,打扫庭院里的杨树落叶,缝补衣物,一天到晚难有停歇。她也惧怕自己一无所有,因此拒绝懒惰和片刻的空闲。

这段时间是乏味的,所知道的尽是风平浪静的小事,狼奔豕突的大事则根本不可能在这不渝城的角落里留下它们的投影。——也可以说,他们没有置身其中,没有剧中人的快捷领悟。——那剧中人又能有什么领悟呢?拼命挤两滴眼泪或者随声附和两句或在地上打会儿滚,就自诩为见多识广的凡人之神。——实在不能随意给予太多期盼,这会压垮他们的自以为是的铁肩。

不要老是询问不渝城和这世界发生了什么,除了令虚假登堂入室,一直以来都无事发生。虚假成为一种疾病不是最近的事,而是一直以来都是,它们随着时间的激流令所有人出洋相。怎么样都制止不了,盖不上矫揉造作的锅盖。常有人质疑这一点,觉得它们是方圆大地之上的直立行走的生物的必然,只是程度没有预想的那么深,仅仅湿润了泥土的表层而已。——洪水滔天时他们依然可以这么说。世人没有正视过这一点,也不愿相信仅仅是虚假能造成什么样的大小病痛。

那失踪的丈夫曾经回来过,像是乘着发苦的海风或积雪般的海盐而来——海风和海盐的味道呼啸而至——出现在午夜的铜人的作坊里,看起来更衰老,身上附着着海洋生物,像是鱼鳍,只是他与海洋生物的关系融洽。——他的相貌还没被摧垮,保留了曾经的大概。不过,除了铜人,没有谁见过他,而铜人也从未透露过这不可相信的午夜传闻。——本来就是一晃而过的短暂交谈,除了地板上带着盐粒的脚印,没有任何其它踪迹留下。

未失踪前的持续不断的战争不仅使他的左小腿残疾而不得已使用假肢,他的左臂也是这番噩运。——不过作为不渝城不为人知的能工巧匠,铜人又一次展现了他化腐朽为神奇的超群技艺,漂泊万里的假肢依旧恢复了其左臂的部分功能。——不过现在海水已侵蚀了这位曾经的沙漠来客的假肢里的钢材,或者因为过度使用,总是会像松动的桌椅一样在走路时吱吱乱响。——他没有提出维修或更换的要求,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问题。

“令我难受的是,我的妻子并没有因为我和我的牺牲而过上优渥的生活,困苦,平凡。”沙漠来客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下巴说,真情实感溢于言表,不像是个皮套人。

铜人没有询问他遭遇了什么样的难以想象的苦难,没有问他如何在人世间浮沉以至于沦落至此的,还是说他是否已经不在人世间。——戳他的痛处好让他再受一次折磨不是铜人的作风。——自然是叠加的巨量的痛苦,不是想当然的享福。不过,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沙漠来客虽竭力保持那自沙漠而来的手势和发音习惯,但海洋的啃噬已令其在多数时候不能自已。前几句还好,后面就尽是闻所未闻和见所未见的非人的口音和肢体语言了。——沙漠来客自己还不知道这一点,深陷其中一度还以为自己在复兴什么伟大文化。好在他还能听懂铜人的话,回答也肯定不是离题万里的,但再也无法沟通。

沙漠来客不是空手而来,提来的由铜丝编织的窄口袋子里装满了贵重的金银制品,像是从那些不幸的海底沉船的舱室里收集的。——方圆大地的历史上的所有时期的金银货币几乎尽在其中,每一枚都被抹去污垢,像是精心擦拭的结果。有部分镶着美玉的首饰尤其精美,有些彩色的石头价值连城。这随他而来的大量金钱的来源的解释会是件麻烦事,铜人只好将它们装在木匣子里埋在地下。——金钱从来就不是这个家庭的难题,即便细分现在和将来的后代的困境,也只有“用不到”和“不够用”之分,没有其它的例外。这么看来,铜人的做法倒是非常妥当。

那海里的沙漠来客在自言自语与漫天的海浪中离去,吹倒了小片的麦田和带走了几片杨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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