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郁郁青青，连绵不断。

路，不断前进，望不到头。

他三年前也是这时候来的。

买的火车站票，一个背包，是他全身家当。

那晚他坐在夹缝里，抱着背包吹着风，梦里是和梁韵相见时的甜蜜。

如今……

“你怎么有我电话的？！”

李心洁震惊且不悦的拔高声在身后响起。

“我谢你八辈祖宗！”

“我告诉你，你在他们面前是绿茶茶子，找到我这儿，就是想找茬子，别给我在这儿说废话，二十万，现在！立刻！马上！”

苏云亭注意力被吸引，不觉的减了速，且一头雾水。

没一会儿，兜里手机振动了一下。

紧接着，李心洁从床上下来，快步走过来，重重坐在他身后对面的汽车长座椅上，对他说：

“把那二十万收了。”

苏云亭怔住了。

他死死的攥着方向盘，车明显往一边斜去。

但很快他回神，目光远眺，调整了方向盘，问李心洁：

“她和你说什么了？”

李心洁沉默了好几秒才对他说：“她说谢谢你。”

“哦……”

“钱等一会儿到服务区我就收。”

苏云亭的语气平静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心洁欲言又止，心里不是味儿，轻轻眨着的眼帘垂了下去。

她打开了窗户，风吹响窗帘，簌簌的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

苏云亭突然说：“李心洁，陪我聊会儿天吧。”

李心洁有点意外的说“你想聊什么……”

“聊什么都可以，只要别让我静下来。”

“行，那聊聊梦想吧，你有什么梦想？”

“我没有。”

“……”

“那心愿呢？”

“也没有……”

“苏云亭，你真是应了皮皮妈那句话，活着没信心 死了没决心，不死不活还闹心。”

李心洁生着闷气看向窗外山上慢悠悠转着的发电大风车。

可看它转得慢悠悠的，越看越气。

于是回头看身后躺床上的妈妈，她几个月前就开始这样经常性的嗜睡，最近甚至……昏迷不醒。

苏云亭这时又来搭茬：“那聊聊小时候，怎么样？”

“行，那你说，我听着。”

李心洁靠着窗，一副安静聆听的模样。

“算了，我小时候没什么好说的，你睡一觉吧，我到服务区停下，做好饭喊你们。”

苏云亭现在心又乱又闹，只要一不说话，听着飘扬的帘子奋力飘，却始终锁在那个范围飘不远，没由来的烦躁。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李心洁正百无聊赖的用手搅着帘子边。

视线收回，忽然扬起嘴角，说：

“我突然想起来，你长得很像小粉，鼻子有点粉，很好看，还有颗一模一样的痣，眼睛也是一样，又黑又亮又圆，还爱在窗户边吹风玩窗帘。”

“梁韵不你初恋吗？小粉又是谁？”

李心洁一脸疑惑。

“是我和爸爸从屠宰场救下的白狗生的崽儿。”

……

“苏云亭！你居然骂我像狗！”

“我再跟你说一个字，我就是狗！”

“呸呸！晦气！睡觉！”

李心洁气呼呼的趴在桌子上转过头不理苏云亭，并打算在这儿睡一觉。

苏云亭听着李心洁重重趴在桌上的声音，笑意加深。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被他遗忘好久的小粉。

那是他八岁的时候，放学爸爸来接他，经过屠宰场的时候，一条白狗冲了出来，跳上了他们的三轮车。

上车后，它奄奄一息，身上被打了好几棍，头上那棍最重，凹了下去。

爸爸说，它活不了了。p>

可他说，它还喘着气可怜的看着他，肚子好像还带崽了。

爸爸沉默了。

他着急的说，带它去医院吧，他愿意用攒着的压岁钱和零花钱救它。

可爸爸没有，一直奋力的蹬着三轮车，往家的方向去。

收音机放着《春天里》

那时正好是春天，难道真的要把它埋在这春天里吗？

他摸着它的头，听着它有气无力的低低哀鸣，第一次感到无力。

途中，它痛苦哀嚎，用生命最后的力气和希望，生下了小粉。

小粉像它一样白，只是鼻子和它不一样，是粉的，中间还有颗痣。

他抱着温热的小粉，安抚的摸着逐渐冰冷的它，听着歌曲最后的伴奏，看着夕阳，问爸爸：“我可以养着小粉吗？”

爸爸说可以。

可他已经开心不起来了。

小粉长得很快，很活泼，还爱跟着他，到哪儿都跟着他。

但它最爱的事，是安静的趴在他脚下吹着风用爪子摆动教室的窗帘玩。

爸爸也很喜欢小粉，经常假装举手要打它，它知道爸爸不会打它，就乖巧的低伏身子，奋力摇着尾巴。

它还特别喜欢爸爸给它洗澡，傍晚时候带它到小镇的后山去散步。

但有一天早上小粉不见了，一打听原来是隔壁的堂哥把它卖到了屠宰场，卖的钱留着去上网吧玩。

他第一次见到爸爸生气打人，但堂哥没有认错，和爸爸扭打在一起。

他气哭了，扑上去，三人混成一团。

混战结束于堂哥的一声惨叫。

是小粉回来了，一口咬在了堂哥小腿肚上。

他鼻青脸肿，浑身是土，趴在地上紧紧的抱着满嘴是伤却还在笑着舔他的小粉，第一次这样开心，比过年的时候还开心。

可越珍惜，就意味着珍惜的会离开得越快。

小粉五岁的时候生了病，那年春天，它再也扑不了蝴蝶，蹦蹦跳跳欢喜的跟在他身边。

永远的埋在了它妈妈身旁。

两个小小的坟冢，无名无姓，开满了花。

苏云亭哭了，原来心里空的那一块地方，空了这么久，忘了这么久。

小粉一定很想他吧，他离开了这么久。

把她们送到地方，他要回家，回去看看小粉，看看它的妈妈，给它们带好多大骨头。

还要带上它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别再让它们困在那儿，无人问津。

泪水模糊视线，苏云亭擦擦泪，收听电台。

“我对你付出的青春，这么多年，换来了一句谢谢你的成全……”

“！！！”

苏云亭燃起了不知名的怒火，赶紧换了。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

“……”

行吧，人闹心的时候，什么都能来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