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隐于远山，微醺的光透过几净的窗，抚在少女白皙到透明的脸颊上，墨色的瞳似也染上了这空茫的霞光。楼茯转了转有些干涩的眼，睫毛扇了两下，重又染上水色的眸子里有些怔怔然的恍惚。像是在思索着些让她十分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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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楼春》免费试读

日头渐渐隐于远山，微醺的光透过几净的窗，抚在少女白皙到透明的脸颊上，墨色的瞳似也染上了这空茫的霞光。

楼茯转了转有些干涩的眼，睫毛扇了两下，重又染上水色的眸子里有些怔怔然的恍惚。

像是在思索着些让她十分困扰的事，搁在膝上的手紧了紧，阳光下干净剔透的面上神色多了丝复杂。

良久，悠悠地，她叹了口气。

她花了好久才把自己那有些荒诞的记忆牵出头绪，两段记忆在脑海里各安一隅，让她分不清哪段才是真实。

像是火车轨道在某一处分出两轨，她控制着记忆的车头，却怎么也无法判断该驶向哪里。

她停留在记忆的分叉口，向前看，一段是可见的终点，一段是未知的远方，恍惚着，她却像是从那终点处倒退回，又有了选择的机会。

是真的吗？

她问自己，却只能无奈地对自己摇摇头，一边嘲笑着这怎么可能，一边却清楚地知道，那可见的未来里，一切的发生，那么真实，真实地一切都那样合理。

性格，选择，判断……

一切的一切。

她与那终点处的自己遥遥相望，明白这未来有迹可循。

在那个好似预知未来的记忆里，纤弱的女孩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窗外的暖色淡淡。

明明是她最爱的景，她却闭眼，听着自己胸腔处一声比一声用力的心跳，在这渐渐纷乱的节奏里，疼痛聚在一点，然后从这一处，辐射到全身。

真疼啊。

她曲起手指，手背上细细的青筋绷起，指甲隔着几层床单还是在掌心按出了印记。

微微蹙眉，她想着自己此刻的样子。

大口呼着气，手腕扭曲做着无谓的挣扎，发丝凌乱，感受到发丝碰触在皮肤上的凉意，心里凉凉一笑。

她现在一定很难看吧。

汗水涔涔，面容扭曲。

幸好，她那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腿不会因为疼痛挣扎，不然，真是过于狼狈了。

女孩这样想着，用尽力气偏过头，看着枕边的呼叫装置，脸上居然带了抹笑，含着微微的恶意与兴味，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没用。

女孩表情温柔，似是想起了某些美好的回忆，眉眼舒展开来，她心里冒出酸涩又释然的感受，莫名却那样自然。

直到最后一刻，那个红色的呼叫按钮，她都没有尝试伸手，任由呼吸被心跳夺去，闭着眼，再未睁开。

她们记忆相通，情感相融，一切真实极了，她不是记忆的旁观者，她就是那个女孩，那个，失去了一切的女孩。

心跳同步，洒在脸上的日光那温热的触感也传进心底，灵魂在这片暖意里飘飘荡荡，飘飘荡荡，随着女孩表情的停滞，荡回一具陌生又熟悉的躯体里。

她沉溺在那过于逼真的记忆里，一时间恍恍然分不清现在是在何处，是梦，抑或现实。

直到双腿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微弱痛感将她唤醒。

她看向自己的双腿，目光带着些微的惊疑。

这双腿，本该再无感觉了的，在那些不堪回首的时光里。

曾经，她失望，绝望，崩溃，接受，妥协。

她花了五年。

早已习惯了，在那些日子里轮椅成为了她的双腿，让她几乎回想不起腿还尚有知觉的感受。

现在这样的感觉，她只在刚坐上轮椅那几年感受过。

在出事之后，她还是有些感觉的，可是后来……

后来……

她回忆起那些后来，目光又带了些恍惚。

窗外慢慢隐去霞光，月初升，她的目光迎着月色，那样缥缈空茫的银纱，拢在她周身，让她本就混乱迷茫的心绪愈发难以平复了。

现在这般，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她，到底是哪个她？

————

“你说的是真的？”

向来温和从容的青年扣住一身白衣面色不忍的医生的双肩，太久没有休息过而染了血丝的双眸死死锁住对方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期待，似乎想要在那双笃定的眸中找到一丝犹豫。

但事实注定让他失望了。

医生没有计较他失礼的动作，缓缓点头，虽心有不忍，却也还是打破了青年那近乎绝望的期待。

“抱歉，楼少爷，楼小姐的腿，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语气带着医者惯有的平静，却安抚不了青年濒临崩溃的情绪。

青年深吸了口气，强行压抑自己心底翻涌着的悲痛，失力般松开手，臂膀颓然地垂下，向来清明的眼里竟然似乎闪过了一丝水光，快得近乎错觉。

医生偶然抬眼，瞥见那抹水色，虽转瞬即逝，却也让他心中叹惋。

楼家大少爷对自家妹妹的疼爱宠溺溢于言表，是大家族里少见的真情实意，可如今……

医生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又为自己这无名小卒对富贵人家的同情感到好笑，心里不由地又想起了眼前这楼家少爷怒极时的可怕模样。

楼家大小姐被送进来的那天，楼屿几乎失控，全身似乎隐隐颤抖着，怀里的女孩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双腿不自然地弯曲着，伴随着时不时的抽搐，心底翻滚的情绪让他双手几乎崩起了青筋，却强忍着，半点不敢对怀里脆弱的人儿施力。

眼里的血丝让他整个人骇人极了，浑身带着一种怒极也痛极的迫人气势，把他们吓得一时间竟忘了该做什么。

直到楼屿压抑着恐慌与惊怒的呵斥声将他们惊醒，在楼屿那一身的气势下大家都不敢再想别的什么，分工明确地指挥着安排急救。

可是，还是晚了。

楼茯的伤势过于严重，也拖得太久，他们能用的方法都用了，还是无法救回她的那双腿。

楼小姐还那么年轻，如今却……

医生叹了口气，惋惜中带着安慰。

“楼小姐的腿，如果调养得好，再找找这方面厉害的专家，估计还是有痊愈的可能的。”

“吉人自有天相。”

他们虽然也算是顶尖的专家医生了，但术业有专攻，楼小姐情况复杂，他们一时间也的确是没办法。

但按楼家的财力，找个专门研究这块领域的顶尖专家，未尝没有治愈的可能。

医生的话虽然没能让他好受多少，却也让他在绝望里抓住了一丝希望。

是啊，吉人自有天相，他的妹妹这样好，不可能会就这样一辈子的。

他一定会治好她。

一定。

不然，她那样骄傲的人儿，还有多难过啊。

楼屿喉咙一哽，强行抑住溢到心口的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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