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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紫陌黄泉碧落,前世茫茫姻缘错我一生下就是个死胎,我爷爷不但给我续了命,还给我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只是我这个媳妇,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姻缘劫》在线阅读 第5章哑女出没我们胡家村出过两件臭名远扬的怪事。 镇上第一条公路要经过我们村,这可乐坏了全村老少,德高望重的老族长亲自请来了一个断臂瘸腿的阴阳先生,叫陈拐子的,他选了一个吉日,全村人在同一天迁坟。 那天阳光不错,却有成群结队的乌鸦在上空飞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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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紫陌黄泉碧落,前世茫茫姻缘错我一生下就是个死胎,我爷爷不但给我续了命,还给我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只是我这个媳妇,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姻缘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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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哑女出没


我们胡家村出过两件臭名远扬的怪事。

镇上第一条公路要经过我们村,这可乐坏了全村老少,德高望重的老族长亲自请来了一个断臂瘸腿的阴阳先生,叫陈拐子的,他选了一个吉日,全村人在同一天迁坟。

那天阳光不错,却有成群结队的乌鸦在上空飞来飞去的叫唤,村里人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那么多乌鸦了,有人嘀咕说,难道今天的日子选错了,陈拐子不会害我们吧?

大家齐心协力挖开第一座坟墓,里面是胡家村人共同的祖先。清土移棺,由于年代久远,棺材已经腐朽,只能将棺材里的遗骨捡起来,装进早已经备好的木匣子里。

棺材盖子被揭开,现场突然就爆发出了一阵尖叫声。

里面的遗骨也已经腐朽,但是明显没有脑袋!

这把大家吓得不轻,纷纷退后。老族长叫大家不要惊慌,他说这个祖宗到底是什么时候下葬,为何而死,谁都不知道。所以也不知道下葬的时候他是不是本身就没有脑袋。

村民们快速的把遗骨装进木匣子后,惊魂未定的打开了第二座坟墓。

这一座坟墓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棺材薄不能移走,也只能捡骨,墓主的儿子亲自来捡遗骨,移开棺材盖子,众人傻了眼,这一具遗骨,没有了双腿!他儿子哭得呼天抢地,搞不懂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死了之后还惨遭毒手?

村民们怀着狐疑和惊恐的心情,继续打开了几座墓穴,包括两座不到一年的坟墓,无一例外,棺材里的遗骨,都缺了一个部分。

脑袋、四肢、肋骨、胸骨、脊椎等等,从遗骨上消失,没有一具遗骨是完整的,特别是脑袋,缺失得最严重。

村里人都慌了。胡家村一穷二白,下葬没有陪葬品,不可能被盗墓贼惦记,就算被盗墓,盗墓贼会盗取骸骨?

而且,是每个遗骨上只取走一部分,如此大费周折,为的是什么?

如果说是遭遇老鼠穿山甲等遁地动物的破坏,那棺材密封完整,又怎么解释?

谁也不敢继续挖坟掘墓了,他们纷纷从墓坑里爬出来,把工具扔到一边,老族长问陈拐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拐子面色凝重,狠狠的抽了一口旱烟,吐出浓浓的烟雾,慢悠悠的说:“妖鬼盗坟。”

老族长当即吓得倒退一步,问这事会带来什么后果?

陈拐子毫不客气的说,妖鬼盗坟,子孙凋零,这都不懂?村里要出横祸,要死人,特别是死年轻人和小孩。

妖鬼,在民间传说是非鬼非妖、半鬼半妖的东西,它阴毒狡猾,通常被高人豢养做坏事,只要它做的坏事被揭穿,它就会疯狂的报复。但它具体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

老族长连忙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陈大师你不能眼看着我们村遭殃不管啊。

陈拐子说自然要管,他让老族长准备黑狗血、墨斗线、鲁班尺。他得去外面请另一个人,协助他改变坟地风水来化解。

陈拐子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问村里有没有快临产的妇人,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说,妖鬼盗坟被现了天,等于妖鬼现了形,它的主人会放弃它,村里阴气重,它会找机会投胎害人,那么这两天生下来的孩子一定是个妖孽祸害,将来会害死全村人,危害社会,千万留不得。

陈拐子一走,胡家村人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山里人讲究个落叶归根,更讲究个尸身全乎,这尸体缺胳膊少腿缺脑袋,怎么对得起祖宗?

第二天,村民自发组织起来,在祖坟地周围找寻,半天下来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工程队来催工,青壮年们把迁起来的棺材和木匣子堆在祖坟地后面的空地上。

当时是秋季,正午的时候,天空忽然堆积起了乌云,接着就雷鸣电闪,一道闪耀的闪电劈下来,好像要把大地撕裂,“哐当!”一声巨响从天而降,大地发出“嗡嗡”的声音,接着,大雨倾盆。

天就像要黑了一样,村民们靠着墓碑躲雨,把小孩儿紧紧护在怀里,这雷雨来得太诡异,有的孩子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嘴唇发紫,大人使劲掐了人中才缓过来。

就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后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大家转身一看,不得了,那一堆棺材和木匣子着火了!

大雨中,那火烧得奇怪,一片绿色的火焰包裹着棺木燃烧,跳跃的绿火就像魔鬼的舌头,谁也不敢过去,有的人连看都不敢看。

短短的时间里,一片绿火把几十口棺材和木匣子烧了个干净,地上只残留着一片厚厚的白灰。

经此一事,村里几个老人说是祖先不愿意迁移,以引来天火自焚的形式抗议,老人们以死相逼,先前答应迁坟的老族长也动摇了,不准工程队进来。

第二件怪事也跟迁坟有关,当天村里的两个孕妇受到惊吓动了胎气,一个被马上送到镇上的医院,另一个是外姓的寡妇,是个哑女,肚子里的孩子来历不明,她咿咿呀呀的边说边比划,甚至跪在地上给村民磕头,没有人愿意帮她,她在泥水地里疼得打滚,一个人拖着笨重的身体,艰难的往家里爬行,那一路都有血水。

这两个孕妇都才怀了七个月身孕,村民们怎么会想到她们马上就要生孩子?

想起陈拐子的话,大家都觉得这急巴巴要出生的孩子,一定是妖鬼投胎,是不祥之物。所以,老族长找了几个人去村口堵被送到镇上的孕妇,不让她带孩子进来,另一批人去哑女家里,要把她生下来的孩子夺走。

村民到了哑女家里,发现哑女已经死了。

她死得很惨烈,就倒在自己家的门槛上,一半截身体在屋里,一半截在外面。她的身体向后仰着,蓬乱的头发散在惨白的脸上,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圆圆瞪着,看向漆黑的屋顶,好像要把它看透似的,那眼神里饱含着痛苦和不甘,村民看了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

哑女的身下是一大摊血,但是她的肚子瘪了,也就是说她的孩子已经生了出来。

孩子在哪儿,到底是死是活?村民们连夜寻找,把村子都找了个遍,一无所获。最后他们把哑女用席子一卷,随便埋了。

哑女被埋后的三天时间里,有人晚上看见哑女在村里游荡,她慢悠悠的走着,身下拖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像是一个婴儿,又像是一个胎盘,他们认为是哑女在回魂,烧了些纸钱,也没有怎么在意。

第四天,一群野狗在村里疯狂的追逐争抢一件血衣,那是哑女的衣服,胆大的人跑去哑女的坟一看,坟墓被掘,席子还在,哑女的尸体不见了。

后来,总会有村民看见哑女双腿间拖着个东西在村里走来走去,一言不发,有人看见哑女的眼睛,那眼神里装满了仇恨,村口的胡二娃撞见过两次,直接被吓疯了,天天胡言乱语说哑巴回来了。

村民们心里发虚,因为他们对外姓人的冷漠害死了哑女,他们担心哑女总有一天会回来报仇。

村里人在村口等了三天才知道,被送出村的孕妇生了个死胎,那两口子也没有回来。

老人们顾虑重重,等不到陈拐子,老族长便去找他,谁知道他家早已经人去楼空……

我叫胡仲秋,顾名思义,生于仲秋。来到胡家村认祖归宗,是在那两件怪事后的第九年。

我就是第二件怪事里,被送出村子的孕妇生下来的孩子。

当时是我爷爷和我爹驾牛车送我妈去医院,在半路我妈就生产了。

我一生下来,左肩膀上有一个“阴抱阳”的胎记,把我爹和爷爷吓得不轻,按照民间的说法,妖鬼身上就有阴抱阳的特征。但幸好是个死胎,浑身青紫没有一丝气息,我妈大出血被我爹送往医院,我爹叫我爷爷赶紧把死婴处理掉。

谁曾想第二天夜里,我爷爷悄悄去医院接出我爹妈,交给他们一个鲜活的婴儿,让他们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要是回胡家村,暴露了身份,将会大难临头。

我妈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爷爷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把我救活的。

我从小就体弱多病,几次险些丧命,害得我父母没有精力再生养,我跟随我爹妈在外面打零工,颠沛流离,再苦再难我们都没有回去,谨遵着爷爷的叮嘱。

爷爷过世,我大伯胡大勇给我爹打电话说,都过去几年了,村里人已经忘记了那件事,回来给咱爹烧柱香吧。

丧礼现场,我爹妈的熟人们用异常的目光看着我,我听见有人说,那就是当年早产的娃,是妖鬼投胎,他还有脸回来,快想办法把他赶出去!

我爹妈赶紧解释说,当年生下来的是一个畸形女婴,死胎。仲秋是男娃,是第二年才出生的,不信,可以看我们家的户口本。

村民们将信将疑,碍于面子,自然不会看户口本,但是他们对我的戒备,从我进村就开始了。

我对爷爷没有印象,说实话我并不悲伤,我在阴森的灵堂里走了一圈,一个胖乎乎的年轻道士老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看得我不自在,我趁父母不注意就溜了出去。

有许多小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捡鞭炮,偷道士折的纸人和长钱,玩得不亦乐乎。

一个穿着蓝色碎花衣服的小女孩,站在院坝外大树下,抿着小嘴,眉头微微皱着,想要进来玩又不敢进来的样子,我见她一个人可怜,于是摘了一串灵堂门上的长钱跑过去送给了她。

“我跟你一起玩吧。”我说,小女孩点点头,向我指了指森林里,我跟着她去森林里捡松果,采蘑菇,玩得不亦乐乎。

天快黑的时候,我听见我爹妈呼唤我的声音,我依依不舍的和小女孩告别,她始终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个哑巴还是害羞不说话,我见她站在那里孤零零的,我说送她回家,她点点头答应了。

一开始我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像冰一样冷。后来我跟在她的身后,我们走出了小森林,绕了很多个地方,把我都绕晕了,她越走越快,我叫她也不应答,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把自己走丢了。

天色黑了下来,我明明能听见我家做法事敲锣打鼓的声音,以及道士拖长了声音念祭文的声音,可就是看不见村子在哪里。冲撞了几回我都没有找到路在哪儿,哭喊也没有应答,我又累又饿,找了个石壁靠着,等我爹妈来找我。

我爹妈找到我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我被他们叫醒,刺目的电筒光照下,我看见他们惊恐的脸,我揉了揉眼睛,往四周看了看,明白他们为什么惊恐,因为我身处的地方,就是一片坟地,我靠着的石壁也不是石壁,而是一块墓碑!

那墓碑上赫然写着:张有田冯山妹之墓!

冯山妹的名字,胡家村人都知道,我也知道。她就是第二件怪事里的女主——那个生孩子死去的哑女。

我有些心慌,我妈更是哭哭啼啼的抱怨我父亲,说就不该回这个鬼地方来,你看,娃一来就被弄成这样。

我爹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我妈把我抱起来放在我爹的背上,我们一起离开,就在这时候,一阵凉飕飕的山风吹来,把墓碑后面的一个东西吹得不停飘荡。

我大惊,那不就是我送给那个小女孩的长钱吗?

那串雪白的长钱随风飘扬,在墓碑上来回的晃荡,就像一道引魂幡。

我爹问我在瞎看什么?

我说墓碑上有一串长钱,为什么从她手里跑到了这里来了?

我妈一听,吓得脸色苍白,以为我昨晚被什么吓傻了,他俩转身看,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蓝色的身影一闪,长钱不见了。

“喂……”我本来想叫她再来和我玩,又担心她的父母知道了会收拾她,所以收了口。

“哪儿有长钱?你刚才在叫谁?”我妈摸了摸我的脑袋,以为我发烧了。她对我爹小声却咬牙切齿的说,“胡大志,你偏要回来!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找你算账。”

我揉了揉眼睛,长钱和那个小女孩都不在那里,难道我刚才眼花了?

“起丧了……”

村里传来了一声凄凉的喊叫,紧接着,鞭炮齐鸣,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丧葬队伍朝着我们这边走来,我大伯胡大勇领着一群披麻戴孝的人,一路哭哭啼啼来了。

原来这里就是胡家村的祖坟地。

挖坑、落葬、填土……亲人们哭得悲切,我妈却如临大敌,她本想带我回去,奈何我爹非要等爷爷下葬了才走,她紧紧的攥着我的手,并让我不要看灵柩和花圈,以免做噩梦。

中途,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差点把土倒在我的身上,他连连给我道歉,还用沾满泥巴的手摸了摸我的脑袋,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我有敌意,我大伯说,他是我们还没有出五服的族人,我应该叫他五叔。

“五叔好。”

“还是仲秋有礼貌。”五叔张大嘴巴笑了。

坟墓垒好之后,要烧大量的纸钱,纸灰四处飞舞,就像黑色的蝴蝶一样。就在这时候,我看见昨晚那个蓝色衣服的小女孩又出现了。

她挥舞着一双小手,不断跳跃起来捕捉黑色的蝴蝶,我心想这女孩儿谁家的,胆子真大啊,大人不管管吗?

要不是我妈抓着我,我早就过去和她打招呼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挺喜欢这个小女孩,她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吸引着我。

葬礼完毕,其余的人都回去吃早饭,我爹指着我靠过的那座坟问我大伯,为什么把两个外姓人葬在祖坟地里。

我大伯解释说,冯山妹死后,村里不得安生,到底是怎么不得安生,他看了看我,说怕吓着大侄子就不说了,后来老族长发话让他们进入祖坟地,算是接纳了外姓人,从那以后,村里就消停多了。

“冯山妹的尸体找到了?”我爹问。

胡大勇瞅了瞅周围,生怕别人听见:“没找到啊。两口子一个死在外地,一个找不到尸体,那是个衣冠冢,里面一片骨头都没有。”

“那……冯山妹的尸体去哪儿了?”

“谁知道,也许……被野狗吃了。”

我发现我大伯说起哑女,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恐惧的神色,一个死了快十年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还没有离开墓地,村里又响起了一阵鞭炮声,我大伯一下子站起来就跑,他说村里没喜事可办,这是有人死了。

我们急忙赶回去,半路上就遇到来报丧的。死的人是五叔!听说他回去之后,坐在那里说着说着话,突然,七窍流血,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抢救就死了。

于是帮我家料理丧事的班子没有出村,直接就去了五叔家继续料理。那个胖乎乎的年轻道士一边在堂屋里收拾自己的物件,一边回头看我几眼,我总感觉他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心想我一个小屁孩,跟你又不熟悉,有什么值得你这样执着的看着?

当天我们本来要离开,没想到突然下起了大雨,车辆根本就无法进出村。我爹说这场雨,就好像九年前的那场雨,怕是要出问题,我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就不往下说了。

我妈准备步行出村,去镇上搭车。大伯留我们再住一天,他有些不满的说,好歹也要等到死者入土三天后才走。

当晚我住在我爹妈的隔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不停闪烁着那一串长钱以及那个小女孩捕捉纸灰的情景。

我想不通的是,那个小女孩和我一起进了坟场,长钱挂在坟墓上,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是哪家的孩子呢?为什么她在玩的时候,别的小朋友压根儿就不理她,就好像……没有看见她似的。

雨打在瓦片上,淅淅沥沥的,我听了一会儿,觉得雨声不大对劲,怎么有些沉重,不像是打在瓦片和树叶上的声音。

倒像是……有一个人穿着轻巧的鞋子,却步伐沉重的在走路。

沙沙……沙……

沙!

这声音没有固定的节奏,我却听得出来是绕着我们的房子在响。

是野兽?

还是有贼?

或者是有别的东西?

比如,我爷爷回魂了?

一想到我爷爷回魂,我就不淡定了,赶紧用被子蒙了头,强迫自己入睡。

“砰……”

一声闷响传来,就像是什么木质的东西倒下了,我隔着被子没听清楚方位,自己给自己壮胆,我刚才睡觉的时候把木门闩好了,任他贼啊鬼啊都进不来。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是心口却不由自主的跳得厉害,一种莫名的慌张包裹着我,我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尽管我都被捂出汗水了。

好在那沙沙沙不规则的声音没有再响起来,到底是人小熬不了夜,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我睡得不太踏实,忽睡忽醒的做了好几个梦。

梦里出现了那个小女孩,她手上拿着一串长钱,一双眼睛全是黑的,没有白眼珠子,她的嘴巴没有张开,我却听见她在说话。

“走……跟我走……”

“我们过家家吧,我们玩接新娘的游戏,我当新娘,你当新郎……”

声音飘飘忽忽的,好像在天际,听着非常虚幻。

我朝她走了过去,她的声音缥缈让我定不到她的具**置,只是那一串长钱在我的眼前不断的晃动,就像是要给我引路。

忽然,长钱不见了,小女孩出现在漆黑的夜色里,一只巨大的手从天而降,把小女孩紧紧抓住,一个粗重的男声说:“妖鬼!你再来我就杀了你……”

这一声怒喝又把我从云端带到了地面上,我的面前站着一个四方脸的老头儿,我感觉他是来保护我的,但是他身上有一种摄人的气魄,让我不敢靠近。

“他是我的郎君,谁也别想把他带走。”

“我打死你这个妖鬼!”

就这样,小女孩和老头儿争执不停,他们的脸不断在我眼前交织,我似睡非睡,似梦非梦。

我是被一泡尿胀醒的,没办法实在憋不下去,我爬起来准备去外面尿,农村的厕所都在外面,真愁人。

我刚一起身,就触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是我爹睡在我的旁边,于是直接从那个东西身上翻过去。

我的手按在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身上,我一愣,这……感觉怎么像是按到了一张脸上?

那凸起的感觉,是一个鼻子。

突然,我想到我爹睡在我的隔壁,我今晚是一个人睡的,我顿时就惊慌了。

可气的是拉灯绳要下床才行,屋里黑漆漆的,慌乱中我从床上摔了下去,浑身发抖的爬起来去拉灯绳。

我实在是太紧张了,以至于太用力,一下子就把灯绳给拉断了!

今晚下着雨,屋里如果没有灯,就非常暗淡。我诚惶诚恐的扭头看向床上。

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

黑暗中,床上直挺挺躺着的人,我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是他一动不动的样子让我心里发毛,背后发凉。

他是谁?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连呼叫都不敢,生怕那个人惊醒,会朝我扑过来。

“仲秋,仲秋!你在做什么?”我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同时,一道手电筒光芒射进来,就像是拯救我的救世之光,我不顾一切的扑向我爹。

我这才发现,木门倒在地上,我爹就站在木门上。

“你不睡觉站在那里做什么!门怎么倒了?啊……那是,那是什么?”

我爹大叫了一声,紧接着我妈和大伯大婶都起来,纷纷跑了进来,几道电筒光一起照着床上的人。

床上躺着的那人,一身藏青色的寿衣,寿衣上的花纹竟然在强光的照射下发出一种诡异的光芒,看着就像这个人在发光一样。

他是个死人,我躲在我爹妈的身后,不敢去看他的脸。

“爹啊,你走就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啊?”我大伯一下子就跪在床前,哭得呼天抢地的,“你这算什么事啊?他是你孙儿仲秋,你不要吓他……”

原来是我死去的爷爷!

我壮着胆子凑上去看了一眼,惊呆了!

他就是梦里出现的四方脸老头儿!

我们白天眼睁睁看着他被埋在黄土里,他是怎么爬出来的?

这事可不小,但是也不能闹大,我爹和大伯商量了一下,决定谁也不能惊动,趁着天黑,连夜把爷爷埋了。

我大伯个子高身体壮,他决定背着爷爷,我爹到半路的时候换他。他俩把爷爷扶起来,趴在大伯的背上,大伯站了三次,没站起来。

我爹又去试,仍然是背不动。

他俩说,感觉有千斤重,根本就起不来,更别说背着去坟地了。

我们赶紧给爷爷烧纸钱,问他有什么心愿未了,可以托梦来,可是纸钱烧了一大堆,爷爷还是千斤坠一样,我爹和大伯背不动。

无奈之下,我大伯决定去村里请人来帮忙,毕竟大家一个村的,又是同宗,不会到处乱说。

当晚,一伙人悄悄的把爷爷背去埋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村子里的狗叫声一直没有停止,几只大狗还疯狂的绕着房子跑来跑去,我妈和大婶在厨房给帮忙的村民煮东西吃,我听见我爹和大伯在后门小声说话。

“哥,我感觉这事是有人故意的。这村里我们没仇没怨的,到底是谁干的?”

“我也不知道。想不通……”

“哥,会不会是跟几年前的那件怪事一样,有人想要盗取咱爹的遗骨?”

“那也不会把爹给弄回来啊。再说爹身上没缺啥。大志,我感觉爹是冲着仲秋来的。他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仲秋,临死前还在喊仲秋的名字,闭不上眼……”

“你千万别说这话让仲秋妈听到了!哥,天一亮我得带仲秋走,你知道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

接着,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听不清楚他们继续在说什么。

天一亮,我们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好在雨也停了。

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一个粗重的声音在喊:“胡大勇!你快去看看,你爹跑到祠堂里去了!”

“什么?爹去祠堂了?”

他昨晚可是我爹和大伯亲眼看着第二次埋葬的!

“老东西,不消停。”我大婶儿嘟囔着进了屋。

我大伯和我爹扔下东西拔腿就跑,我跟了两步就被我妈给拉住了,她一夜之间就像苍老了十岁,她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如临大敌,好像生怕一松手,就要失去我。

大伯跑不远又折返回来,从我妈怀里抢走我扛着就跑,他一边跑一边说:“弟妹对不住了,这事仲秋要去才行……”

我妈怎么能放心?奈何她跑不过我大伯,又不熟悉路,等追上来,我们已经到了祠堂。

胡家祠堂是一座四合院的老宅,掩映在一片高大的柏树林里,大白天阳光都照不进去,阴森森的。此时外面拥了许多人议论纷纷,一见到我大伯扛着我,立即就让出一条道来。

一踏进祠堂大门,大伯就把我放下,我爹正跪在祠堂的院坝里痛哭流涕。

祠堂正**的两扇斑驳的红漆大门敞开着,一眼就能看见我爷爷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

他的前面,是一排排胡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祠堂常年有香火供奉,烟雾缭绕,一个死人跪在祖先的牌位前,这算什么事啊?

他还是穿着那一身藏青色的寿衣,我可以看见他的侧脸。那半边脸惨白如纸,在光线黯淡的堂屋里显得更加突兀,他看起来就像我在电视上看见的僵尸,好像随时都会转身蹦出来似的。

“爹啊……你有什么事,你给我们托梦啊!你老人家到底想要做什么?”我爹双手捶地,哭得很悲伤。

“爹,你是不是牵挂仲秋啊?”我大伯直楞楞的跪下说,“你放心,我们会好好教育仲秋,让他安安分分做人,延续我们的香火。仲秋,过来给爷爷磕头。”

我爹按着我给我爷爷磕头,我也被吓到了,生怕今晚爷爷又出现在我的床上,于是我非常虔诚的磕着头。

磕完第二个头的时候,我不经意的一抬眼,我看见爷爷往后扭了一下头,明明他没有睁开眼睛,我却觉得有两股摄人心魂的目光在看着我。我吓得大叫一声,我爹没看见这一幕,他按住我的头叫我把三个响头磕完。

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把祠堂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说怪不得昨晚狗叫了一整夜,原来是胡三爷从坟墓里跑出来了。

慢慢的,大家的议论声从窃窃私语变成了大声讨论,纷纷猜测着胡三爷怎么爬出坟墓的,怎么又到了祠堂来的。

年龄稍大一点的老人说:“是不是他有什么心愿未了?你们做后人的,也不上前去看看?”

我爹和大伯怕是也吓傻了,经人一提醒,两人就去祠堂里查看我爷爷的尸体,我爹把我也拉上,被我妈半路给截了,我爹不让,小声说他爷爷就这一个儿孙子,不去的话逗人闲话的。

我大伯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已经远嫁,现在是怀孕晚期,没有回来参加爷爷的葬礼。按理说,我确实应该作为唯一的孙儿辈当“头孝子”。

我妈不放心我,也跟着进去了。

一走进去,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里面太冷了,就像进了冰窖似的,我有些退缩,回头看了一眼,我发现隔着这道门看祠堂外面,外面也是朦朦胧胧的,一团团的雾气在缭绕着,村民们的脸变得模模糊糊的,脸部的五官看不清楚,有点吓人。

我有些恍惚,一道门隔着的,仿佛是两个世界,两个世界都不正常。

“爹,这里没外人,我们求你了,你入土为安吧!”

我爹说着,和大伯一起准备把我爷爷扶起来,外面的人已经帮我们找到了一个担架,可以抬爷爷去墓地。

“咦,这是什么?”我大伯惊讶的说,“爹手里攥着个东西呢。”

我爷爷的右手,紧紧握成拳,从大拇指和食指的缝隙间,露出了一截儿红绸缎,我爹扯了一下,没有扯出来。

我爹问老人家的时候,是不是给他放了什么东西?

我们这里的丧葬风俗里,人死后会烧大量的“落气钱”,烧完的纸灰用一个布袋子装着,挂在死人的手腕上,意思是让他们下阴间的时候一路打赏小鬼,不受欺负。也有宽裕的人家,会直接在死人的手里塞银元,银元用丝绸包着,老者用红丝绸,年轻的用白丝绸。

我大伯说,他亲自给爷爷入殓,只是在他嘴里放了一枚铜钱,手上根本就没有放什么东西。

我爹问为什么要给爷爷嘴里放铜钱?大伯说是依照爷爷的遗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两个合力想把爷爷的手掰开,爷爷的拳头握得很紧,他们也不能使蛮劲,毁死者的遗体是要遭天谴的,更何况这是他们的老爹。

我妈在旁边不敢多看一眼,扭头等了好一会儿,她说要不就算了吧,万一是老人家自己早就准备好捏在手里的呢。

我大伯说家里没准备红绸缎,说不定就是我爷爷自己早准备的,那就随了老人的心愿,让他带走吧。

“那就让他带走吧。爹,求你了,这一次我们兄弟俩亲自送你回去,你劳苦了一辈子,你就好好躺着歇息吧。”

我爹脱了衣服蒙住爷爷的头脸,兄弟俩把我爷爷抱起来放在担架上,至亲不能抬丧,所以我爹和大伯跪在祠堂**给村民磕头作揖,恳求他们帮忙把爷爷抬去墓地。

几个中年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大伯家邻居胡刺头站出来说,谁家没有个麻烦事,大家都姓胡关着门是一家人,帮帮忙吧。

胡刺头五十多岁,脑袋上的头发竖起来像仙人掌一样,所以得名,他昨晚曾帮我们给爷爷下葬,但他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帮我们隐瞒着。

一行人抬着我爷爷匆匆忙忙的赶往祖坟地,胡刺头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大声叫着我爷爷的名字说:“胡三思,人走阳关道,你过奈何桥,胡三思,莫回头,莫回头!”

我和我妈也跟去了,我除了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好奇,我爷爷到底是怎么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我想去看看现场。

我脑子里假设着几个画面,那棺材到底是被钻了一个洞,还是被直接掀开的?那些泥土是不是推在一边的?

爷爷的坟墓位于祖坟地的中间位置,老远就看见一堆黄土,越走近,就能看见漆黑的柏木棺材。

棺材还在原来的位置,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敞开着或者破了一个大洞,而是原封不动的,盖得严严实实的。

“这老爷子,出来还知道关门。这下送你回来,把门关紧,就再也不要出来啦!”胡刺头故意调节气氛,叫了两个男人一起跳下墓坑,合力把棺材盖子打开。

“轰……”随着一声闷响,棺材盖子慢慢被挪开……

“啊呀!”

“我的娘啊!”

那两个男人惊叫起来,转身伸出手让别人拉他们上去,胡刺头在他们身后大喝:“不能跑!”

两个男人顿时就吓得不敢动了,胡刺头说,在坟地里如果受了惊吓,断然是不能跑的。因为魂魄受到惊吓会飞散,那就在原地等一会儿,等魂魄回到身体再走,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

“那里面有什么吗?”我爹站在上面小心翼翼的问。

“大勇,有人跟你爹抢地盘儿呢。”胡刺头使劲把棺材盖子挪了挪闭合上,只剩下一条缝儿,这条缝太小,不能让好奇的人看见棺材里面的情况。

他的话顿时就引来了大家的好奇和恐慌,胆小的站得远远的,胆大的干脆就跳下去想看个清楚。

“难道……里面有一个人吗?”我大伯捶胸顿足,“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刺头叔!”

“我也不敢动了,你们去把村东头办丧事的刘清远叫来。”胡刺头说,“这事可能大了。”

“里面到底是什么,刺头叔?”我大伯白着一张脸,焦虑的问,“我爹不能在外面放太久了……”

胡刺头说不着急,反正你爹都在村里跑了好几趟了,不多这一会儿,先等一等。

过了一会儿,一伙人飞跑着来了,领头的是那个老是瞅我的胖道士,原来他就是刘清远。

“刘道长,你快来看看。”胡刺头招着手说,“你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刘清远虽然胖乎乎的,但是还挺利索,一步跳下墓坑,胡刺头把棺材盖子慢慢挪开。

这回大家看清楚了,只见那棺材里,趴着一个人!

这个人也穿着一身寿衣,脸朝下趴着,看不清面目。

刘清远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他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口里说着:死有死时,葬有葬期,生死有地,你怎么占了别人的安身之处!

接着刘清远叫胡刺头带头,把这个人翻转了过来。

“啊!胡老四?”大家发出惊呼。

这人就是胡老四,我叫胡四叔的那个中年男人。

胡老四昨天才死的,家里还正在热热闹闹的给他办葬礼,他怎么跑到别人的棺材里躺着了?

“刘道长,你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村里连着两个丧事都是你们给张罗的,两个死人都不安生,你们干的啥事?”胡刺头毫不客气的问刘清远。

刘清远的脸色也不好看,一阵青一阵白的,他拿出了几张符贴在棺材的两头,又吩咐人过来把胡老四抬出去,好让我爷爷进棺材。

我爹和我大伯主动去抬胡老四,再加上另外两个村民,胡老四被他们从棺材里抬出来,另几个人把我爷爷抬起来,这样才好腾出担架放胡老四。

“天啦,你们看胡老四他,他!”

随着惊呼声,我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只见胡老四的脸,在众目睽睽之下萎缩、由白变成灰、由灰变成褐、再变成黑色!

短短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里,胡老四的脸变成了一个包着一张黑皮的骷髅头!

我目睹了全过程,吓得嘴巴半张着,尖叫声都没叫出来。还是我妈反应快,她蒙住了我的眼睛把我背过身去,但是那一幕,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快!大家快跑!”刘清远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几个八度,“这口棺材有问题!”

“快跑啊!莫回头!”

刘清远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带头爬出墓坑跑了!

连道士自己都跑了,村民们更是一哄而散,只顾着往前跑,谁也不敢回头看一眼,什么也顾不上了。

可想而知,一群人纷纷从一座坟墓边四散逃窜,就剩下两个死人在那里,是一个怎样的画面?

就像逃避瘟疫、逃避妖魔鬼怪一样,只顾着命了。

我一开始被我妈拉着跑,我爹和大伯从墓坑里爬出来之后,我被我爹抢过去扛在肩膀上跑,我大伯跑得更快些,护着我妈,叫着大志快来,不敢回头。

我被我爹慌乱中这么一扛,出问题了。

因为他把我扛着,那我的脸就朝着后面。

我是这一群抱头鼠窜的人里,唯一一个看见墓地的人。

这个祖坟地很大,里面有几百座坟,跑了许久都跑不出去,而且我们跑动的路线是直线,我刚好就能看见我爷爷的墓穴。

担架放在地上,上面放着的人是胡老四,慌乱中谁也没有来得及给他盖上尸体,他等于是暴尸在太阳下,也是很凄惨的。

我不记得我爷爷是被放进了棺材,还是在刘清远喊跑的时候被撂在了地上,所以我有些担心,我朝着墓穴多看了几眼。

我爹一颤一颤的跑动,我盯着墓穴看了好一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心想这个刘清远果然是唬人的,他一定是收不了烂摊子,所以故意找了个借口率先跑了。

就在要跑进一块菜地的时候,我爷爷的墓地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是慢慢的从墓坑里冒出来的,一开始只能看见一个脑袋,慢慢的就露出了半个身子,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我还是认出来了,那个人就是我爷爷!

他站起来了!他在墓坑里走路!

我心里立刻就冒出了一个念头来,我爷爷没死。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跑到我床上,跑到祠堂,现在又在自己的墓地转悠呢?

我虽然人小,但知道这世界上没有鬼,也知道人死后为什么要在家里呆几天才下葬,就是为了预防假死。

所以我赶紧拍着我爹的肩膀说:“爹!停一停,我爷爷没死。”

“别乱说话!”我爹小声呵斥。

“真的没死,我看见了,不信你看。”

我爹忽地一下停止了脚步,站在原地僵着一动不动几秒,把我一下子放下来,抓着我的肩膀问:“你说啥?你看见了?”

我点点头说我看见了,并用手指着后面的坟墓。

此时其余的村民们已经跑过了一个拐角,看不见祖坟地,他们停了下来,一个个的用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

就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和大伯还在这里杵着,三个大人听见我说的话,都吓到了,但是谁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刘清远呢?”我大伯问,“要不然叫他过来?”

我爹说你这是从哪儿请来的道士?一看就是个冒牌货,刚才一说跑,他跑得比兔子都快,现在早就没影儿了。

大伯说刘清远是个真道士,方圆几个乡镇上的丧事都是他一手主办,没出过差错啊。

我爹撇撇嘴说反正他不信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既然不信他说的话,那我们回头看看又怎样,免得不放心孩子说的话,心里总有一个疙瘩。

我爹真是好样儿的,为了我什么都能做,他义无反顾的回了头不说,还往前走了几步,为的是看得更仔细些。

我妈也跟了过去,接着,我大伯也转了身。

三个大人站在那里往祖坟地眺望,我站在他们身后,感觉他们三个就像是三座大山似的,是我的依靠啊。我心里暖暖的。

“没有啊。你们看见了吗?”

“没有。”

“地上那个黑点应该是胡老四,其余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们三个都这样说,都松了一口气,说是我看花眼了。

从小到大,我偶尔会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为此还经常被老师教训说我撒谎成性,后来,我便再也不把我看见的东西描述给别人听,他们不信,或者说我是个谎话精。

所以这一次我没有辩解什么,就像我明明看见了那个蓝色衣服的小女孩,但是村里其他人就像都没有看见一样,我说出来谁信呢?

胡刺头在拐角那边叫我大伯,我们四个人走过去,胡刺头和一群村民都还在那边等着我们。胡刺头问我们回头了没有,我爹抢着说没有。

“不能回头。”胡刺头说,“我一边跑,一边觉得有人在我后颈吹气。我这个人的灵敏度很高,大勇你是知道的。”

胡刺头在村里算是一个“能人”,因为他偶尔会下阴,会帮人看看风水什么的,当然只是停留在皮毛上,虽然他个人的感觉不错,但是村里有了丧事还是不会请他。

在场的十几个村民们都被吓得不轻,许多人都看见了胡老四面部改变的那个过程,这会儿歇气歇够了,就开始议论起来。

他们纷纷猜测,说的大致有几个意见。

第一,胡老四中毒了。联系到他死的时候七窍流血,很多人都认同这个观点,他们认为是毒素让胡老四瞬间黑化。

第二,祖坟地有不干净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九年前盗尸骨的那个东西,村里清净了八九年,现在那个东西又出现又作怪了。

这句话一出口,我立刻就收到了几束目光,他们怀疑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着。

很明显,几个年长的村民还是认为我是妖鬼转世,村里消停了八九年,为什么我一回来,又开始不正常了?

胡刺头一摆手,粗哑着嗓子说:“先莫讨论这个事情了,要是中毒,那就去外头请个法医来看看。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祖坟地还有两个死人暴尸,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说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

他把“一家人”的概念挂在嘴边,一开始还挺好用,但是现在大家都受到了惊吓,谁还买账?

他把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滑过,大家都耷拉着脑袋,谁也没有接招。

“眼看着天色不早,两个死人没处理好,你们谁能睡得下去?”胡刺头说,“要是晚上他们跑到你们家里去,怎么办?”

还是这句话起了一点作用,有人说他们去找找刘清远,看看他还在不在村里。

我爹说他在不在有个屁用,他这个人就算在这里,那也不敢再请他。他逃命的时候比谁都跑得快,哪儿还顾得上雇主的死活?这种人是万万请不得的。

有人提议说,胡刺头你有两把刷子,要不你来试试吧?

我大伯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听见别人这么一说,赶紧也求胡刺头,说他会下阴,会看地,丧葬不就是这几下子吗?说不定刘清远不会的,胡刺头都会,让胡刺头帮忙帮到底,把我爷爷和胡老四安排了。

旁边的村民也纷纷夸起了胡刺头,说他是真人不露相,这回何不趁此机会,给大家露一手?

如果那样的话,以后这十里八外的丧葬活儿,还不是他胡刺头一个人的?

胡刺头是个不经夸的人,他答应了我大伯的请求,他说自古邪不胜正,阴不压阳,哪儿有活人怕死人的道理?他亲自点将,让我爹和大伯,还有胡老四的儿子胡青,他们一行四个人去坟地,让女人和孩子都回村去。

“侄儿媳妇,你领着娃儿回去,给我们做一顿好吃的。我要吃扣肉,炖得稀烂的那种。”胡刺头对我妈说。

我妈是巴不得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她还是拉着我爹的手反复叮嘱要小心,走了几步,我妈又回去,把她脖子上挂了许多年的一个观音吊坠给我爹戴在脖子上。

“回去吧,好好看着孩子。”我爹理了理我妈被风吹乱的头发,我妈眼睛红红的,我爹挤了一个笑容出来,安慰我妈说,“别担心,做好饭,等我们回来。”

“妈,我有些害怕。”我和我妈走在回大伯家的路上,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我说,“我觉得我爹笑得怪怪的,他以前可不那样笑呢。”

我妈拉紧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她的喉头有些打哽,她低声说你爹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我听得出来其实我妈心里也没底,只不过她现在是我的依靠,她不能表现出惊慌来。

我们回去之后,大婶已经在灶台上做饭了,她脸上波澜不惊的,我说爷爷的棺材被胡四叔占了。

大婶回头看了我一眼,白眼一翻,不屑的说:“活该,谁让他干那么些缺德事。阎王爷这是在惩罚他。”

“大婶……可他是我爷爷。”

“他是你爷爷,但是他不是我的什么人。”

我就没往下说了,感觉大婶恨透了爷爷,可爷爷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让他即使死了,大婶也不原谅呢?

我坐在灶膛前帮她们烧火,听我大婶在抱怨,说的都是爷爷的不是,说爷爷年轻时跑四外不顾家,说他重男轻女偏心眼。

我就诧异了,我爷爷就我爹和大伯两个儿子,一男一女两个孙儿,我从来没有回过这个家,怎么就说爷爷重男轻女了?他哪儿对我好了?

怕是我大婶精神不对劲吧。

天色暗淡下来,我妈去外面看了好几回,我爹和大伯都没有回来,我妈着急了,对我大婶说嫂子你熟悉路,要不你去看看?

“我去看?我屙尿都不会朝着老头子那个方向。”我大婶愤愤然的拒绝了。

“妈,我爹会不会出事了?”

我的话更加让我妈着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我们去邻居家看胡刺头,他家黑灯瞎火的,明显他也没有回来。

“仲秋,怎么办呢?”我妈说,“天黑了,那坟场那么大,你爹他会不会走错路了?”

我心里虽然也担心,但是这回我安慰我妈,说我们再等一等。

我妈却等不下去了,她说她在这个村子呆了一年多,她知道有一个小山包就在大伯家前面不远处,从那里可以看见祖坟地,我们可以站在那里呼喊我爹,给他指引方向。

我大婶家没有电筒,我妈找到了一盏马灯,马灯的样子很古老,外面的罩子上有些奇奇怪怪的图案,看起来应该是个古董了,好在还能用,我妈把灯芯挑亮了些,领着我就出了门。

“走夜路不要随便答应别人,妈也不会叫你的名字,不要轻易回头,妈想要和你说话,会追上你和你并排,还有,走路不要走走停停,记住了吗?”我妈紧张的把她在农村积累的走夜路经验告诉我。

我紧紧的拉着妈的手,我们一起朝着那座小山包走去。

相比昨晚的喧嚣和狗叫,今晚村里很安静,偶尔有几盏灯火在闪烁着,就像天幕上的星光,冷清寂静得有些不真实。

小路越来越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我松开我妈的手,打着马灯在前面领路,我妈的脚步声离我很近,走了一会儿,我有些流汗了,我问我妈那座小山还有多远?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

我妈没有回答我。

身后那脚步声却还在响着。

“妈,妈?”

“妈,答应我啊。你给我一个声音。妈……”

我试探着问,那脚步声不停,却没有人应答我,我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却又不敢回头看一眼。

那跟在我身后的人,如果不是我妈,又是谁?

“妈,我后面是不是你?你说话……”

无人应答。

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水,一双腿不由自主的发颤,我很想回头看一眼。

可是我妈说了,走夜路不能回头。

我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那个脚步声就一直跟随着我,我想起我爹平时教育我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勇敢,我强迫自己镇定,对那脚步声做出判断。

“妈,你来了没有?”

“哎……”一个低低的女人声音传来。

“你在呢,你怎么不说话。你故意吓我。”我有些生气,我妈想锻炼我的胆子,也不用这个时候来锻炼吧。

又走了一段,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这段路我不熟悉,我妈在后面为什么不给我说该怎么走?

我后面确实跟着一个人,但我断定这脚步声不是我妈发出来的。

也不是我爷爷诈尸“沙沙”的声音。

这一组脚步声更加闷沉,就好像是一个东西拖在地上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呲……呲!咔……”

狭窄的路上,除了我和背后的声音,就是我砰砰砰的心跳声,马灯的光越来越黯淡,油不多了,好像随时都能熄灭,我管不了那么多禁忌了,打算找个明亮的地方奔去,当我放眼出去,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那些星光一般的灯火,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村子里的房舍也跟着消失了。

村子不见了!

目光所及之处,黑茫茫的一片,就像是一块黑色的幕布,而提着马灯的我,是这个无边无际大舞台上唯一的演员。

那种空旷不但不会让人觉得轻松,反而更加压抑。

我一个不到十岁的娃儿,终于撑不住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下子站定,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回头,我记得我一直在走直路,要想回大伯家,只能回头。

“啊……”我的尖叫声划破了夜色,我的眼前出现了两只像灯笼一样的红眼睛,在这样漆黑的夜里,这两只眼睛就那么突兀的悬在半空!

我吓得一个倒退,不幸的是双脚卡在了石缝里,拔不出来。

马灯也摔到了一边的草丛里,所幸还亮着。

那双红眼睛一下子就飘往马灯的方向,借着马灯昏暗的光,我惊恐的发现,那红眼睛其实是一个人。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的女人。

她的头发太多太长了,包裹着大部分的身体,拖到了地上,此刻她正慢悠悠的往马灯那里走去。

她一走动,一绺一绺的头发就在地上摩擦、缠绕,她整个人被一团灰白灰白的雾色包裹着,看起来身形非常大,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巫婆。

我屏住呼吸,生怕她朝我扑过来,那我就完蛋了。

女人的面部被头发蒙着看不大清楚,可那一双红眼睛的光却从头发丝里射出来,当她越来越靠近马灯,我发现她全身都是血。

她在流血,那么她应该不是妖魔鬼怪,会不会是个疯子?这样一想,我心里的恐惧就少了些,我悄悄的把双脚从石缝里**。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我扑过去捡起马灯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明明站在那里不动的女人,一下子就扑过来了,带着一股腥臊的风,一缕缕湿哒哒的头发甩在了我的身上!

我没命的往前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活着跑回去。

人在绝境的时候,潜力会激发出来,人体机能会无限的放大,我感觉自己像是飞毛腿似的,要赶超世界短跑成绩了。

可我跑得快,那个女人追得快,我稍微放慢脚步,她也跟着慢了脚步,就像我的影子一样甩不掉。

我终是抵不住她的奋起直追,加上黑夜难行,我狠狠的摔了一跤,这一跤的结果就是,马灯被摔到我的前面两米处,奄奄一息,还有豆子那么大一点儿光。

女人从我身边走过,走向了马灯。

这一次,她从我的面前经过,我看得更加清楚了些。

女人的双腿间,拖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边走,那个东西就在地上摩擦,原来那声音就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

我的脑子轰轰的响,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人来!

冯山妹!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村里流传的故事里,冯山妹就是这样,双腿间拖着个东西走来走去。

她已经死了九年,可尸体不见了,那座坟墓是一个衣冠冢。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冯山妹的话,那她是人还是鬼?

疼痛和害怕让我再也绷不住了,强撑的小男人尊严土崩瓦解,一阵温热涌了出来,流到我的腿上,我……尿裤子了。

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点马灯的光灭了。

那个女人也停了下来。同时,她那一双血红的眼睛也失去了光芒,黑暗中马灯和红光一起消失,静谧的田地里,就剩下我和她。

我躺在地上,她站在那里,没有风,她就像一个巨大的蓑衣挂在黑幕中。

那身后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就离我一米远,好像在蠕动,我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这个女人还是一动不动,就像被使了定身法。

她不动,正是我偷溜的好时机。

“喔喔……”

一阵鸡鸣声传来,接着吹来了一阵冷风,把我给吹清醒了,同时也把村庄里漆黑的雾色给吹散,我终于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柿子树,那是胡家村的标志性植物,我大伯的家就在那里。

其实,我离那里并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

我朝着柿子树走去,就像从一场大劫难中脱身,浑身都是汗水,刚才磕了脑袋,血水顺着我的后脑勺淌进了我的脖子里。

“仲秋!仲秋!”

我妈在叫我!

我脱口就答应了,早就忘记了晚上不能随便答应人的禁忌,再说,那带着哭腔着急的声音一定是我妈发出来的。

一道电筒光束射了过来,我们娘儿俩彼此呼应,跌跌撞撞的抱在了一起。

“仲秋,你没事吧?我看看。”

我小声说赶紧走,那边有个东西,我妈问有什么东西?

我回头看时,那个女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你这孩子又撒谎,老是吓人。”我妈摸着我的头说,摸到我脑袋上血糊糊的,她惊叫起来,“仲秋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我说快别看了,不然那个东西又来了。

“你这孩子,你还说呢。你大婶儿去胡刺头家找手电筒,我叫你在门口等我,出来你就不见了。你怎么这么皮呢?我叫你你也不答应,黑灯瞎火的,你跑什么啊?你是要吓死我?”

接着两个晚上我都独自一个人跑出去让我爹妈好找,要不是看见我受了伤,这顿打是跑不掉了。

我妈一边抱怨着,一边查看我的伤口,她说我的后脑勺有一条口子,一定会留疤。

“妈,你什么时候回去拿手电筒的?”我问。

我妈说走了没十步,再回来的时候我就不见了。

我吓得不轻,我明明拉着我妈的手,一开始和她并肩走,后面和她前后走的。

难道,我从头到尾拉的都是那个女人的手?仔细一回想,那手冰凉冰凉的。

我说什么也不跟我妈一路去等我爹了,我被吓得魂不附体,就算是我亲爹,那我也不去找了,还是小命儿要紧啊。

我妈拿我没办法,无奈的说那就先回去,让大婶儿来陪她,毕竟大伯还跟我爹一路呢,我大婶恨我爷爷,不会连自己男人也不顾吧。

我们回去后,我大婶站在门口,看了我几眼,问我马灯呢?

“摔了。”我说。

“你怎么把马灯给摔了!”大婶一下子就生气了,一把拉住我,“走,你去给我找回来!”

我妈说大嫂不就是一盏马灯吗?孩子不小心摔的,脑袋还在流血呢。要不明天早上去找,或者,我们给你买一把电筒,现在也不咋用这个玩意儿。

“那马灯是我的陪嫁品,是我爹妈留给我的念想,对我非常重要。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话说得让我妈顿时没有了反驳的余地。

但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跟她去找马灯,那个赤身**披头散发的女人,留给我的阴影,怕是我十年都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了。

怪不得村里的胡二娃会疯掉,他看见过冯山妹两次,没吓死都算他命大。

我大婶拉扯我,我直接扯开嗓子哭,她从我妈手里夺过电筒一个人就冲进了夜幕中。

这下我们没有了马灯,也没有了电筒,无法去祖坟地接我爹。我们只能回到屋里等,大婶儿做的饭菜,早就凉透了,我妈强作镇定去热菜,热着热着就哭了起来。

“仲秋,怎么办啊。我们真的不该回来啊。”我妈一边哭一边说,“这么多年不回来都没事,一回来……我就觉得我们的生活要变了。”

我妈没发现我尿了裤子,我在灶膛前,裤裆被烤得热气腾腾的,我对我妈说,等我爹回来,我们明天说什么也要回去了。

“对,我们回我们的家。”我妈说。

我们的家在另一个县城里,是租来的房子,为了的是我爹上班方便。但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房子都温暖。

“灶神菩萨,求你保佑我们家大志。”我妈喃喃的说,“我们家可不能没有他啊。”

我也跟着说:“也保佑我大伯。”

爷爷的丧事还剩下大量纸钱,我们母子俩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烧香求灶神菩萨保佑。

可是香点了好几柱,一次也没点燃,我妈慌了,一把将所有的香都探进了灶膛里,这次还好,香燃了。

我妈可能是逼急了,干脆就将这一把香全都插在香炉里。

“鸡都叫了一回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我说,“要不然,我们去村里问问。”

“你说鸡叫了?你又听错了 。”我妈说,“这还不到十点,鸡不可能叫。”

为了不给我妈增加心理负担,我没有说今晚我碰见了冯山妹,幸好是一声鸡叫把我救了的。

我想等我爹回来,我一定悄悄告诉他,我今晚看见那个死了九年的哑巴女人了。

我爹会相信我,平日里我要是看见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说出来别人不信,我爹当面会教育我,但是背后他会细问,看得出来他信我,只是他会不停的叹息,说我娃儿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饭菜凉了又凉,热了又热,灶膛前的柴火终于烧光了。

就在我和我妈准备结伴出去拿柴火的时候,“咚咚咚咚”传来了敲门声。

“我爹回来了。”我高兴的跳起来。

我妈也一下子站起来,我们一起走去开门。

咚咚咚咚!

“等等仲秋!”我妈一把拉住我,脸色刹变,“不能开门。这敲门声不对!”

我说哪儿不对?难道我爹敲门还有特别的暗号?

“人敲门敲三声,活人没有谁会敲四声……敲四声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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