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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他发现柳离笑和雪衣夫人最像的是那双眼睛，都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只是雪衣夫人不是重瞳，眼睛不如他的漂亮传神。

他把玩着手里的酒盏，低沉的声音似笑非笑的说道：“重瞳，帝王之相。”

每个字都带着笑意，但是话语却是那般冰冷。柳离笑低眉跪在软榻前，单薄的身子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

他清楚如果被他人知道他是重瞳子，他根本没有活路，而且还会连累宫商阁的姐姐们。

如今正处于乱世，群雄争霸的天下，怎么能容忍天生帝王相的重瞳子活在世上。

“不过……”软榻上的男子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慢悠悠的说道。“面相之说，不过是怪力乱神，我从来不信。”

柳离笑不敢抬头，他不知这位爷话中是何意。

柳离笑的奴颜婢膝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清丽如谪仙的少年却因为天生重瞳，以红妆示人，如兰的气质却在这风尘里磨灭的一丝不剩。事事小心谨慎，处处谨小慎微，只为了能有一条活路。

软榻上男子心疼道：“起身吧，我不说出去就是了。”

柳离笑这才起身，半垂着眸子不敢看榻上的人，觳觫不安，一双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显得格外的我见犹怜。

男子握着琉璃酒盏的手一紧，眸子里难见一丝柔情，低声说道：“眉染青黛，额饰花钿的妆容并不适合你。”

其实男子还想说，即便是身着文人的长衫，但是脸上那奴颜顺从的模样也是那么的违和。

本是拥雪的清丽，却总是憯懔。

“若不面画妆容，奴家无法掩藏住这双重瞳。”柳离笑轻声说道，话语间是说不尽的无奈。

重瞳子的眼瞳比其他人要大，看起来更加灵动，特别是那双桃花眼中的重瞳，更带灵气。只是重瞳，这帝王之相的眼瞳并不适合以色侍人的乐师。他便黛粉画眼，将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睛画的妖冶魅惑。

男子抬起手中的酒盏，透过一旁如豆的烛光，清酒好似染了一层红叶，泛着橘红色光芒的液体在酒盏里轻轻摇荡。

“为了生存，你也不易。”男子问道。“如果让你离开燕国而保你性命安全，你可愿意？”

“离开燕国？”柳离笑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似乎不知道男子话中何意。

燕国先帝生性残暴，燕国上下早已经是民不聊生，七年前，燕国的江州刺史王世勋在江州建立了庄朝，率先揭竿反抗燕国暴政，各地群雄纷纷效仿起义。后来庄朝一路势如破竹攻占了燕国都城开封，先帝被迫迁都金陵，到了金陵后不知何因突然暴毙，宦官成严道权倾朝野，自封宰相，扶持年仅十八岁的六皇子李哲辰登基。

如今长江为界，燕国的国土只有长江以南，江南这十余座城池，又被戏称为南燕。

柳离笑摇了摇头，这是他第一次拒绝。

“因为奴家是燕国人。”柳离笑说道。“哪怕最后国破家亡，奴家也想看他最后一眼。”

柳离笑的话倒是让男子动容，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可是这婢膝的伶人……倒是有些傲骨。

男子靠在软榻上的绣枕上，晃动着手中的酒盏，琉璃酒盏里的液体也微微摇晃。他抬眸看着面前抿着唇垂眸的人儿，红妆妖冶，却似梅花，艳丽，不失清雅。素颜似梨花，迎着春日的第一缕清芳。

酒很香，人更很美。

男子抿了口酒盏里佳酿，眸色渐深，嘴角轻轻上扬，笑道：“重瞳之事，我已答应不说出去，便一言九鼎。只不过今日我也花了五千两的银子，这钱……可不能白花啊。”

柳离笑问道：“爷想让奴家怎么伺候您？”他不敢再解衣带，刚才那个“脏”字像一把利刃一样，狠狠的刺入他的心脏，现在还在一滴一滴的滴着血。

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笑问道：“这些事儿还要问我吗？”

柳离笑怔怔的看着软榻上男子，见男子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自己何尝不是他手中把玩的酒盏，也只是一个玩物罢了。

想到这，柳离笑倒是笑了。一笑嫣然，倒像是染了红妆，拥雪而立的红梅。他食指在腰间的衣带上打了一转，轻轻一拉。

“哈哈哈……”男子的笑声倏然响起。

正解衣带的手一怔，柳离笑茫然的看着软榻上笑的开怀的男子。

“我若想要你，何必这般麻烦，还拿衣服让你换上。”男子无奈摇头。“我并不好男风，也实话告诉你，花这五千两，又让你解衣而来，只是想看看你的皮相下的性子，是刚还是柔？”

柳离笑果真解衣徒步，的确让他吃惊，同时也对他的顺从心疼。本是雪胎梅骨，却坠落风尘。

柳离笑敛目道：“恐怕奴家令爷失望了。”

男子笑了笑道：“也不算失望，如果一会儿你伺候不好，才是真的失望。”说着，他遥手一指旁边帷幔里摆放的那张古琴。“我虽不好男风，却喜欢有才气之人，你若弹让我高兴，我还会再多加一千两，若是不高兴……那五千两，我恐怕是要拿回来的。”

听到这，柳离笑倒是笑了，不是先前的媚笑，倒是真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眨了眨眼睛，玩笑道：“若是听曲，哪里用得到五千两。明日一早奴家就差人把银子送回来。”

见着这脸上扬起了清丽的笑容，男子笑道：“这样就对了，本是仙人，却落凡尘，再弄了一身胭脂味，真是让人心疼。”

柳离笑脸上表情淡淡，似乎有一丝无奈，一丝悲伤，最后竟然又跪了下来，“是奴家逾越，望爷见谅。”

男子心一抽，没想到竟然这般的疼。

清丽淡雅的容颜，奴颜婢膝的神情，本就灵动的眸子带着颤色，竟然变得毫无光芒。

男子坐起身来，如墨披散的长发滑到了胸前的箭伤处，紫色的缎袍被压着的地方有一些皱，将男子的神情衬托的更加无奈。

瞅着跪在地上的人良久，男子叹气道：“起来吧。若再不弹琴，恐怕这一夜就跪过去了。”

闻言，柳离笑轻轻抬头瞧了软榻上男子一眼，不敢迎上男子的目光，最后又落在男子胸前的伤疤处。

男子容貌俊朗，剑眉星目，虽然一身缎袍衣襟敞开，坐卧在软榻上慵懒的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但是却掩盖不了眼中的锋芒。笑容虽然爽朗，但隐约带着一丝戾气。仔细看来，他身上除了那胸口的箭伤外，还有几处伤痕，只是不如那处穿心箭伤的深。

对于男子的身份，柳离笑隐约已经猜到了一些，只是男子不说，他也不敢多说。来到府中，处处小心谨慎，只怕一时失言，惹得男子不快。

燕国迁都金陵后，守得这长江以南的十余座城池，依旧夜夜笙歌，只是这江南表面上虽然还是一片繁荣之景，其实江南的扬州城却已经兵临城下，庄朝的骁骑将军赵逸骁率领七万人在扬州城外五里驻扎。

即便如此，扬州繁华依旧，那些有钱的老爷们早已经找到了扬州城守城的将军，打算归顺庄朝。

对于他们来说皇上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这一生的积蓄，他们可不想有朝一日城池攻破，战火硝烟，摧毁了这里的一片奢靡。

这些燕国的皇上和大臣们并不知道。在扬州城里，也只有一些乡绅富豪和扬州城的守将王志忠知道。

柳离笑虽然不知道这些，但是见这男子衣着华丽，出手大方，自己又从未见过，只说明他并非扬州人。虽然纨绔子弟装扮，但是身上锋芒毕露，隐隐的还带着杀戮的气息。手中把玩的一把折扇，一只酒盏都好像是夺人性命的利器一般。在加上他胸前的箭伤，不像是江湖中的比武所伤，只能说明这男子出生军营。

这样想来，此时出现在扬州又符合的人只有——就是庄朝皇帝王世勋的义子，骁骑将军赵逸骁。

柳离笑并未猜错，眼前这男子正是赵逸骁。

今早收到了扬州城守将王志忠的归降书，便一边派自己的谋士去找王志忠相谈，一边自己乔装来到城里看看这扬州城到底是何番繁华富饶。

不得不说这扬州的确让他失望，江南本就富庶，如果这些乡绅富豪肯把玩乐的钱捐给燕国作为军饷，恐怕要想夺得燕国的这最后十余座城池，并非易事。只是他们不但不把钱捐给国家，甚至将城池拱手送人。

难怪燕国要亡。

只是……赵逸骁看着面前那单薄的身躯，脑子却想起刚才他说的那句话——因为奴家是燕国人。

堂堂守将竟然不如一介乐师。

想到这，赵逸骁一肚子气，一没注意，只听见“咔嚓”一声，手中的琉璃酒盏已被自己不经意间捏碎，香醇的佳酿洒在榻上，加上屋子里暖炉里暖气的烘托，竟然散发出淡淡酒香。

“啪。”

刚起身的柳离笑又跪了下去。刚才见赵逸骁捏碎酒盏，以为是自己起身惹他生气，又连忙跪了下去。

起身不稳，这一跪下，膝盖生疼，咬着下唇不敢吱声。

赵逸骁揉着眉心，也懒得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他先去弹琴。

柳离笑听命，起身朝古琴慢慢踱去。只是刚才跪的猛了，膝盖还是疼的，走路有些打闪，还是慢步走了过去。

他先调试了一下音调，然后又缓缓弹起了先前在画舫上的《阳春白雪》，随后又抚了一曲《高山流水》。

曲子优美，指法高超，一曲《高山流水》弹出了伯牙与子期相遇时的心情，似乎抚琴的少年弹的不是琴身而是琴心。

一曲终罢，柳离笑还想抚一曲《凤求凰》时，就听见软榻上的男子冷冷的问道：“这就是你所弹的琴吗？”

柳离笑一愣，抬头就见男子眸光冷淡，表情却有些戏谑的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何，他的目光又落在男子胸前的箭伤上，想起男子的身份，柳离笑倏然笑了。

右手食指轻轻划弹了一下琴上的七根琴弦，只听见七个音段段的冒了出来，倒像是战鼓的声音。正在男子不解时，柳离笑十指触碰琴弦，杂乱的一声响起后，再一个颤音划过，曲音蓦然一转，尽是金戈铁马的刀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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