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挂。”安一扫了眼后面的几道大题，很明显第二问以她的脑子是不能轻易做出来的。

电话还在接听的状态，她单手握着手机，把卷子翻了个面。

“你现在要睡觉吗？”已经快凌晨的时间，但她还是贪婪地想请教后面的问题。

沈司婓把手机从床上拿起来，走到书桌前放在上面。“马上。”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安一咬咬牙，“我能不能再占用你几分钟时间问几道题？不会太久的。”

等待他回答的间隙，安一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两个月前的那段时间，她对沈司婓死缠烂打，一有空就缠着他，跟他聊天说话。

追他的那时候，她的脸皮是真的变厚了很多。但现在，又莫名会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嗯。”

传声筒里响起少年的清冽声音，很好听，极轻的一声，像羽毛缠绕过神经末梢。

她弯弯唇，找了一本词典把手机靠起来，低头在草稿纸上写步骤。

当一件事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就会放松对另一件事的留意。

镜头里，沈司斐没挂断视频，耐心等着她问问题。留空的时间，看到手机的屏幕上有几个指纹的印子，少年抽了张纸巾，低头去擦屏幕。

对面的镜头内，因为搁放的角度问题，书桌的全貌渐渐清晰起来。

沈司斐视线看过去，本不应该有过多的停留，却在看到镜头的某个角落时，停了手上的动作。

他注意到了一个相框，搁置在桌子上，展开的卷子遮住了相框的一角，却没有遮住相框里人的模样。

是一张全家福，三个人，父母并肩而坐，父亲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儿，三人都对着镜头甜甜笑着。

沈司斐视线落在被父亲抱着的女孩儿身上，照片因为老旧有些氧化发黄，但还是能看出小女孩的模样。

明显是好几年前的照片，女孩年龄还很小，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她看着镜头，像是隔着很久的时光透过屏幕看着他。

她很漂亮，扎着两个小辫子，眉眼弯弯，笑起来时唇边的酒窝很吸引人的视线。小脸红扑扑的，很憨很可爱，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沈司婓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深色的瞳仁像是渐渐扩开的漩涡，无声引诱小女孩进入记忆。

这边的安一毫无察觉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已经暴露在他的视线内，她还在找自己卡顿的地方。

“就到这解不开了。”安一把手机拿起来，随着动作，镜头移转，那张全家福已经只能看到相框的一个边角。

摄像头对准对卷子，她拿着笔指自己有疑问的地方。

“到下面就卡住了，解不出来。”安一看着漆黑一片的视频对面，有些想问这题算不算难为他。

高三生才做的综合性题型，让高一生做，确实有些为难意味。

“沈司婓，这题对你来说是不是超纲了 ？ ”安一选择退一步，把手机拿了起来。“我要不明天去问 ……”

“不会。”

她的话被他中途截断，安一停下来，没再吭声。

沈司婓的声音很淡很轻，透露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夹带着一种像是幻觉一般的坚定，决绝的消尽她对他解题能力的质疑。

他的讲解时间还是很短，简短的在草稿纸上列了思路，剩下的具体步骤要她自己写。

安一低着脑袋在卷子上写步骤，解方程，求导，反反复复。

他不时开口提点几句，不当完全的解题者，沈司婓是引路的人。

都是很容易出错的地方，以前总是没有勇气涉及的最后繁杂步骤，此刻却一步一步按部就班，有了思路有了底气。

彻底把所有题都讲完弄明白后，已经十二点二十了。

夜很深，未关的阳台有凉风灌进来，吹起桌上散放的纸张，哗啦哗啦作响。

安一抬头看向窗外，夜空不再只有星光与弯月，更多的是被厚重的云完全覆盖。

天空轰隆作响，似乎有大雨要来。

她起身离开座位，走到阳台边，关了门。

要下暴雨了。可家里依旧是她一个人。

思绪在看到还在接通的视频后戛然而止，安一坐回位子，一只手拿起了手机。

“今天谢谢你。”

话语刚落下，急促的雷声就响起来，夹带着闪电。

安一怔愣，扭头去看窗外。

电话那头，同一时间，传声筒里也传来同样的响动。

很清晰，很响亮，就仿佛两人待在同一空间里。

急促的风吹进来，沈司婓视线一直盯着她露在镜头里的那半截细白的手腕上，却没有起身去关窗户。

记忆被雷声牵动，自觉牵连起一些回忆。

不久前，有人告诉他自己害怕雷声。

雷声像猛兽来临前拉响的警报，带起心里的颤栗。

“怕吗？”

听到声音，安一回头去看屏幕，漆黑一片的对面窥探不到什么，但他确实在问她。

“怕什么？”她疑惑出声。

对方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安一兜转脑细胞，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几秒，噼里啪啦的雨就砸在玻璃上，安静的空气被敲开裂缝，不再静默。

沈司婓收回视线，指尖落到挂断的按钮上方，“不早了，睡了。”

话停，“嘟”的一声视频被挂断。

安一没说出的一声“晚安”卡在喉咙里，没了好的去处。

屏幕暗下来，房间的台灯冒着暖色的光，晕染着小屋温馨的假象。

很急的一场雷阵雨，雨点密集砸在所能到达的各个角落。

安一却彻底安静下来，她熄灭台灯，趴在了那张刚做完的卷子上。

房间昏暗，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埋藏在心里隐隐压在快乐下的坏情绪，随着这场很急的大雨被撕开了口子。

最后一道大题的α字母被一滴眼泪晕开，墨染推开。

她其实也很不开心，做了这一切反抗，又得不到什么想要的结果。

她还是挽回不了什么。

手机的屏在黑暗里闪烁亮开，有消息进来。

安一抬手擦掉残留在眼尾的泪，按开微信。

是两条语音，她爸发来的。

“安安，爸爸看了天气预报，西城要下暴雨，你关好窗户锁好门，别怕打雷。”

温和响亮的声线在房间里萦绕，播放。

安一轻扯唇角，多可笑，说一句别怕打雷，就真的可以打消心里的恐惧么？

她没回复，手机搁置在桌子上摸黑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瘫倒进去。

雷声已不再响，只剩噼里啪啦的雨声，她上拉被子盖住脑袋，声音被隔绝在外。

一切归于安静。

————

卧房的门被拉开，木门撞到墙面的声音很响。

客厅里很暗，只开着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

有人从房间里出来，拖鞋触地啪啦作响。

来人走到客厅，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弯腰倒了杯水。

端起杯子仰头猛灌了一口，身体的渴缓解，他侧身，视线兜住了一个身影。

“靠。”他明显没想到还会有人，被水呛到，咣当放下水杯，捶着几下胸膛顺气。

“沈司婓你大晚上不睡觉站客厅干嘛？”他语气很不好，抬步往窗户边走去。

雨还在下，雨势依旧汹涌。

祁南站到沈司婓旁边，听着这雨声一阵觉得心烦，抬手关上了窗子。

一旁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波澜无痕的眼睛移转到窗外。

祁南盯着他的侧脸看几秒，对方面无表情，根本不想搭理他半分的样子。

“心情不好？”祁南难的收了不正经的样子，有了哥哥的样子。

他今天下午才过来这边，沈司婓昨天的生日，没几个人知道，自然也就错过。

大老爷们儿不过生日也没什么特别的，但祁南又觉得沈司婓一直一个人在家也挺惨，便借着补过生日的由头过来陪他玩几天。

这家伙并不领情。

下午进门，沈司婓给他拿了双拖鞋就指明了书房里有电脑，可以打游戏，客厅可以看电影。

意思表达的很明显，就是要祁南别来烦他。

惹得祁南除了晚上出去买了几瓶水就一直在打游戏，眼睛都玩麻了。

他想揶揄沈司婓几句，可现在又很明显的感觉到这家伙情绪很低。

祁南想做知心大哥，拍两下沈司婓的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跟表哥讲讲，哥帮你排忧解难。”

他说的慷慨。

沈司婓抬手推开了窗户，雨水和着冷风一齐灌进来。

只穿了件无袖体恤的祁南被冻得抖了下，抬头就对上沈司婓漆黑的眼眸。

房间昏暗，夜色黑暗，他的瞳仁却漆黑发亮。

“吹吹，冷静下。”

当知心大哥的念想被沈司婓轻飘飘几个字就粉的稀碎。

祁南反应过来他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胳膊上的青筋都凸起，“沈司婓，你什么意思？你丫才脑子不清醒呢。”

他的声音很响亮，老天甚至都给面子，配合着他的声音响了几声雷，在这凌晨时分，有些恐吓的效力。

但对沈司婓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他脚步都未停半分，背挺得很直，转过拐角离开。